宋聽檐烈酒入喉,眼里卻并無醉意,他抬眼看來,“預(yù)料之內(nèi)又如何,宮里哪有不死人的地方,天子一怒株連九族,里頭又有多少無辜之人?”
夭枝一時頓住,越發(fā)心驚。
初春寒意上枝頭,即便不是冬日,也能覺出幾分風(fēng)中寒意。
夭枝思緒越發(fā)清晰,“所以我去救你反倒亂了你的局,我若不在,你恐早已稱帝。”
宋聽檐聽聞此言思緒似乎到了很久之前,看來神情很輕,“但是先生在。”
他起身而來,不見半點醉意,“世間能人難求,我可以為了先生這樣的能人,耽誤些時候。”
夭枝笑起,她有些虛弱,面容顯出幾分蒼白透明,腦中卻清醒至極,“所以我也在局中嗎……?”
豈有兩個都要的道理!
“你不在。”宋聽檐坦然回道。
自然不在,所行所言皆異于常人,如此不穩(wěn)定,他不會用。
夭枝緩緩接著道,“只不過是陰差陽錯入了你的局。”
宋聽檐聞言未語,卻也沒有否認(rèn)。
他本就不會需要朋友。
天家爭權(quán)奪勢之中唯有利用,也永遠(yuǎn)只有利用……
誰都一樣。
夭枝只覺往日種種,歷歷在目,卻竟然全是假的。
她看向他,心中雖早有預(yù)料,可想到那祖孫三人,只覺不認(rèn)識,她不由開口,“簿辭,你如今讓我有些陌生。”
她一時難言心中滋味,正要轉(zhuǎn)身離開,卻聽身后拐杖摔落在地的聲響。
她轉(zhuǎn)頭看去,拐杖都倒向一邊,滾落極遠(yuǎn),她到如今才發(fā)現(xiàn)他身旁放著的拐杖。
他似要拿拐杖卻沒拿住,只能坐回靠榻。
他按著膝蓋,疼得面容蒼白,卻硬是一聲不吭。
夭枝快步上前,俯身蹲下,“你的腿還沒有好?”她伸手過去一摸,卻發(fā)現(xiàn)他的膝蓋腫地厲害。
宋聽檐唇角微起,微不可見嘲諷一笑,“我在宮中幾日便跪了幾日,你以為我對的是父皇,其實我對的是皇帝,我沒有父皇,又怎么會有祖母……?”
她手上動作一頓。
“若是可以,我也希望去烏古族為祖母求藥的事是真心所為,而不是我費盡心思做的一出戲。
我想心若明鏡,坦坦蕩蕩,你覺得我能嗎?我若如皇兄這般,自會心向明月,片塵不染……”
他慢慢抬眼看來,“你覺得我虛情假意,你我相識已久只得這么一句話?”
她一時語塞,竟有幾分酸澀難言。
她是司命,自然最知曉他的處境,他若像宋衷君那般,有祖母謀劃,父親疼愛,母親相護,自也是清風(fēng)明月,又何需這般經(jīng)營?
夭枝到如此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在宮中幼時到如今,只怕是嘗遍冷暖,吃遍苦頭,往日命簿也不過是一句帶過,可總歸他這一世得求些什么罷,這于他又不是紙上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