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病睢失笑,但他連笑也很虛弱,仿佛只是為了安撫謝臨風勉強擠出來的笑:“你亂念了好多咒……”
“當然了。那么多咒,總有一個讓你舒服些的。”謝臨風走得穩當,答得也穩當,整個人看起來神清氣爽的。
“你很厲害嗎?”晏病睢忽然抬臂摟住了他的脖子,將臉徹底埋進謝臨風的懷抱,悶聲說:“怎么沒有一種能讓你不發抖的呢?”
謝臨風“啊”了聲,懊惱道:“你自個兒知道就好了,還要說出來,讓我很丟臉。”
晏病睢道:“嗯,這倒是很不容易。”
謝臨風說:“你喜歡這樣啊?早說,我定日日丟臉給你瞧。”
晏病睢又笑,他一笑,就被嗆咳住,整個人面頰緋紅,早被燒得昏沉。晏病睢細數著謝臨風的腳步,心中盤算的距離全被謝臨風擾得稀亂。
他問:“怎么還沒到。”
“你不瞧路,我就只好騙騙你。”謝臨風停下步子,垂眸說,“早到了。”
二人跟前,是一棵粗大的死樹。樹干受蟻蟲蛀咬,早已溝壑縱橫,被損毀得體無完膚。可即便這樣,也能清晰所見那樹身之上刻有幾個雋秀的字——
“吾女白芍。”
同悲
——吾女白芍,年歲一十又五,吾手刃之。
晏病睢臉色灰白,謝臨風鮮少瞧見他這副孱弱的模樣,他口中艱澀,竟也很難開口。
晏病睢眸光微爍,語氣還算平靜:“巫人族以儺祭除疫聞名,而其中支撐儺祭的主要靈法,源自做成祭臺圍繩的青發。獻發者的命數與巫人一族的氣運相關,于是族規森嚴,尤其對經受了去塵禮剃發的男女,更是多有限制,既是枷鎖,也是保護。因此我這樣的陰煞之人,本不該再同她接觸,更遑論正逢七月十五,鬼門開,而我提劍從鬼門出來,身后厲鬼滔天……”
那夜無星無月,冷風料峭,有場小雨。
眾人只知雜遝堂是藥材鋪,卻鮮有人知道此處是座城隍廟。前門掛牌歇業,后間堂中卻燃著冷燭,小龍不及膝蓋高,圓滾滾地坐在蒲團上,哭唧唧地燒魂燃燈。
風雨都飄進堂內,小龍生怕冷燭上的魂火熄滅,急匆匆跑去關門。門一關,它卻轉身撞上條腿,正要“咚”地倒栽回去,堂內陡然出現一個黑影,又聽“哐啷”一聲,那只手扔了劍,將小龍提到懷里。
小龍還沒看清臉,先趴在人身上嚎啕大哭起來:“師、師父……鬼!!”
晏病睢道:“我成鬼了?”
小龍不敢抬頭,嗚咽道:“身后……你身后跟著好大的鬼……”
晏病睢疲憊不堪,輕輕“啊”了聲:“今日十五,陰煞之氣很重,人、鬼兩界的結界咒力弱,自然會帶出來些。”說完他又笑,被小龍掛在身上動彈不得,“鬼再大也大不過你,蛋生,我不過出去幾日,你怎么又胖了十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