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滿倉的婚禮就定在這天。
京城國際大酒店三十六層旋轉餐廳被連包三層,水晶吊燈如凝固的星河垂落,每盞燈盞下都懸著七層冰鎮香檳塔,氣泡升騰的輕響與《婚禮進行曲》的旋律在十二米挑高的穹頂下交織成琉璃網。
來賀的賓客絡繹不絕,既有西裝革履的豪門公子,也有鬢插珠翠的名媛淑女,甚至連幾位深居簡出的老派武者也攜著厚禮登門,將宴會廳的紅木長桌堆得琳瑯滿目。
這位“貴族特勤組”組長如今也算京城地界上有頭有臉的人物,貂裘大衣換成了定制的銀狐領禮服,地中海發型抹了足足半罐發蠟,在燈光下泛著油光。
當他攥著柳依依的手跨過旋轉門時,定制皮鞋在意大利大理石地面滑出刺耳聲響。
新娘的水鉆婚鞋跟足有十厘米,裙擺掃過紅地毯時,繡著并蒂蓮的緞面泛著珍珠光澤,倒比他這新郎官更顯氣派。
“老金!穩住咯!”管御風的笑聲震得落地窗嗡嗡作響,這位武道協會會長特意卸了腰間的鷹爪兵器,只穿藏青箭袖袍,“今兒你可是主角,別讓新娘子搶了風頭!”
溫羽凡立在宴會廳入口,指尖劃過請柬邊緣的鎏金龍紋。往日不離身的破邪刀此刻收在后臺,連睚眥面具都換作了素銀袖扣。
主桌前,柳依依的父親攥著新買的中山裝衣襟,江南口音混著緊張的顫音:“這……這么好的酒店,一晚得花多少錢啊?”老人盯著旋轉樓梯扶手上鑲嵌的寶石,渾濁的眼珠里映著水晶燈的碎光。
恰在此時,戴云華托著鎏金托盤經過,銀質餐具碰撞的清響里,他躬身將一疊燙金紅包遞到二老面前:“柳伯父、柳伯母,這是金組長為二位備的改口禮。”
紅包厚度驚人,壓得老人手腕微微發顫。
柳母原本緊抿的嘴唇瞬間綻開笑紋,她偷偷掐了掐丈夫的胳膊:“你看你,總說依依嫁得不好,你瞧瞧這……”話未說完便被女兒拽了拽裙擺。
柳依依的水鉆耳墜在燈光下劃出半道銀弧,嗔怪的眼神卻藏著笑意。
下飛機時還一臉不悅的小舅子,此刻早黏在金滿倉身邊,一口一個“姐夫”叫得山響,比婚宴樂隊的銅號還要清亮。
當司儀執起紅綢輕揚,宣布婚禮啟幕的瞬間,金滿倉浮腫的面頰已漲成絳紫色。
當那抹雪白的頭紗被玉手輕輕掀起時,水晶吊燈的碎光里忽然疊映出另一幅畫面:
霓虹流轉的夜總會包廂里,柳依依踩著細高跟,在鐳射燈束中輕啟朱唇,《夜來香》的旋律裹著煙酒氣漫過來。
那時他站在臺下,望著她耳墜上的水鉆隨節拍晃成流彩,早已沉醉其中。
而此刻,他的喉結滾動著,用沙啞的聲音說出了半句走調的:“往后我金滿倉定不負你。”
此言一出,滿堂喝彩聲四起。
交換戒指的環節,金滿倉的肥指抖得如同秋風中的篩糠,每根手指都在不受控制地發顫,連那枚鉑金戒指都險些從指尖滑落。
李玲瓏躲在臺下的賓客堆里,看著這滑稽的一幕,忍不住用手肘輕碰身旁的霞姐,眼底笑意盈盈,嘴角揚起的弧度怎么也壓不下去。
反觀新娘柳依依,此刻卻全然是另一番景象。
她笑得眼尾揚起,恰似兩輪皎潔的新月,漾著溫柔而明亮的光彩。
腳上的水鉆婚鞋穩穩地扎進猩紅的地毯,即便裙擺隨著動作輕輕晃動,她的身姿也始終挺拔如松,那份從容鎮定的氣度,竟比主持臺上那支熠熠生輝的鎏金話筒還要端得住全場的場面。
輪到向柳父敬酒時,老人枯瘦如柴的手腕劇烈晃動,手中酒盞里的黃酒險些潑灑出來,酒液在杯沿上搖搖欲墜。
柳母卻全然顧不上這頭的局促,早已喜滋滋地將手腕伸向充當親家母的霞姐,展示那只剛收到的翡翠手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