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掌柜聽聞這話,滿臉褶子笑成了核桃,枯瘦的手指在圍裙上擦了又擦:"好嘞好嘞,客官滿意就好!"
徐靈風忽然想起什么,指尖往衣兜深處探去,觸到袋底那枚尚有余溫的鬼幣——正是酆都公主臨別時塞給他的。
他抬眼望向老掌柜,指尖摩挲著頸間儲物吊墜的紋路,眼尾漾起笑意:"掌柜的,能再打滿滿一大桶甜湯嗎?我想帶回人間給親友嘗嘗。"
說著手腕輕轉,一枚銀晃晃的不銹鋼飯桶"當啷"落入手心,桶身刻著"食堂專用"的模糊字樣,桶腹下方還擰著個黃銅水龍頭,在幽冥燈下泛著冷光,連龍頭縫隙里都凝著幾滴粉紫色的甜漿……
整排玄鐵槍在青磚上頓出齊整的叩擊聲,十九名鬼兵隨著頭領的甲葉輕響列成扇形陣仗勢欺人。
柜臺后的老掌柜扶著歪斜的燭臺湊近,昏黃的幽冥燈映得他眼窩深陷,枯樹枝似的手指突然攥緊油膩的圍裙,指節泛白得像要掐進布里:"客官您確定要打這么一小桶?"
徐靈風正用指尖摩挲著桶身上"食堂專用"的刻痕,聞言抬眼時睫毛掃過燈盞,驚得燈芯爆出幾點火星。
他本以為老人會嫌這只十斤容量的不銹鋼桶太大,卻見掌柜皺紋里全是惶恐,仿佛他掏出的是枚袖珍胭脂盒。
"掌柜說這桶小?"
他屈指叩了叩桶壁,"當當"的輕響在湯肆里回蕩。
老掌柜立刻點頭,渾濁的瞳孔里映著桶底凝著的甜漿光澤,突然撩起圍裙角指向后廚:"您瞧咱給鬼差備飯的石缸,那才叫盛湯的家什!上月酆都公主來打湯,用的可是忘川河底鑿了三百年的玄冰桶,您這"
他突然壓低聲音,湊近時嘴里呵出的鬼氣凝成白霧,"莫不是給孟婆老人家喂蠱蟲的食盒?"
……
徐靈風聞言喉頭輕"呃"了一聲,眼尾的笑意驟然凝在唇角。
他望著掌柜溝壑縱橫的老臉,指腹無意識摩挲著桶身刻痕,心底暗嘆:原以為是嫌這十斤容量的鐵桶太大,倒不曾想在這地府竟成了"袖珍玩意"。
面上卻揚起眉梢笑道:"掌柜不必掛懷,就用這桶裝罷。"
說著屈指輕叩桶腹下的黃銅水龍頭,指節叩在冰冷的不銹鋼壁上發出"當當"輕響,"您瞧這開關,回人間后拿杯子接著,手腕輕擰便能流出甜漿,省事得很。"
……
那黃銅龍頭在幽冥燈下泛著青冷的光,縫隙里凝著的粉紫色甜漿顫巍巍將墜未墜,恰似孟婆湯里浮著的鬼荔枝果肉。
二十名鬼兵輕響,玄鐵鎧甲摩擦出清越的金屬鳴顫,為首的甲葉突然踏前半步,靴底的鐵釘在青磚上劃出一串火星。
他甲葉縫隙間的幽藍鬼火劇烈明滅,聲線裹著千年兵戈的沉厚:"掌柜但請裝湯,這小家伙有自己的想法,你照做就可以了。"
掌柜佝僂著腰連聲道"是是是",枯竹般的手指剛觸到冰涼的桶沿,二十名鬼兵突然齊齊頓槍,玄鐵鎧甲碰撞出清越的顫鳴:"就在此處打湯!"
他佝僂的身影猛地僵在搖曳的燈影里,喉結在松弛的皮膚下滾動著,渾濁的眼珠在幽冥燈下轉了轉:"鬼兵大人這是為何?小老兒在這里開了三百年湯肆,怎敢給團寵的甜湯下毒"
為首的甲葉晃了晃肩甲間明滅的幽藍鬼火,玄鐵槍尖斜指青磚縫里滲出的黃泉水汽:"非是疑你。只是你這鬼身沾了甜湯,豈不是污了要帶去人間的物件?便是成了鬼百年,陰陽兩界的忌諱也越不得——那甜漿得帶著人間陽氣才不致變質。"
掌柜這才松下繃緊的肩胛骨,枯瘦的手背抹過額角,雖無汗卻驚出一身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