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白季（第1頁）

注射器刺入脖頸時，針尖的冰涼比預想中輕。暗綠色的液l被推注進去，順著血管往心臟爬，像有條冰冷的蛇鉆進了骨頭縫。

我等著熟悉的灼痛——像上次被豹哥的子彈打中時，細胞抑制劑燒穿血管的那種疼。可沒有。

一分鐘過去，皮膚沒發燙，肌肉沒賁張，連呼吸都還是原來的節奏。我低頭看自已的手，指甲沒變黑，指節沒突出，和平時沒兩樣。

“怎么回事？”張少校的聲音劈了叉，他一把扯掉我胳膊上的監測儀，屏幕上的曲線平直得像條死線，“不可能！強化劑對未轉變者的反應從來沒失手過！”

他抓著我的頭發，把我的臉往燈光里湊，眼睛瞪得像要凸出來：“你到底是誰？當年研究所的73號明明就是你！陳默的工牌，陳姨的哨子，還有你頭上這道疤——都是你！”

我沒說話，只是盯著白季。她站在原地，指尖攥著那份文件，指節泛白。燈光照在她臉上，一半明一半暗，眼神里的冰殼裂開了縫，露出底下的茫然。她在算，在想，在推翻自已過去所有的判斷——就像我此刻在讓的一樣。

難道當年進實驗艙的不是我？那是誰？

“把他扔禁閉室。”白季突然開口，聲音比審訊室的墻壁還冷，“密切監測，抽他的血，驗他的骨髓，我要知道為什么。”

禁閉室比審訊室更小，像口豎著的鐵棺材。墻壁是實心合金，只有頂上一扇透氣窗，透進點灰蒙蒙的光。鐵鏈被固定在墻上，長度只夠我勉強坐下，手腕磨出的血痂黏在金屬上，一動就扯得生疼。

監測儀還掛在胳膊上，冰冷的探頭貼著皮膚，每小時嗡鳴一次，提醒我是個待觀察的“實驗品”。

在昏光里閃著冷光，左眉骨有道淺疤，在頂燈的照射下泛著青白。是白季。

曉小小跟我提過她無數次。說她是從小一起在研究所后院爬樹的伙伴，說她母親織的毛衣總多備一件給曉小小，說她后來昏迷在恒溫病房里，曉小小每天都去給她擦手。

“你怎么會來？”曉小小的聲音抖著，帶著哭腔的喜意，“是不是張醫生告訴你我們被關了？你是來救我們的對不對？阿季，我就知道你醒來不會不管我們……”

她語無倫次地說著，眼淚掉在鐵皮門上，砸出細碎的響。我看著她發亮的眼睛，心里卻往下沉——白季的臉太靜了，靜得像結了冰的湖面，那雙看向曉小小的眼睛里，沒有半分久別重逢的熱絡，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冷。

白季的目光慢慢從曉小小臉上移開，落在我身上。那瞬間，我看見她攥在身側的手猛地收緊，指節泛白，制服袖口的褶皺里，露出半枚銀質的蝴蝶胸針，邊緣磨得發亮——曉小小跟我提過這枚胸針，說是她十歲那年，用攢了半個月的糖果換的，給白季當生日禮物。

“救你？”白季開口，聲音比禁閉室的墻還冷，“救你，還是救他？”

她抬手指了指我，指尖的方向，像根冰錐扎過來。

曉小小的笑容瞬間碎了。她愣在原地，嘴巴張了張，半天沒說出話，眼里的光一點點暗下去，像被狂風掐滅的燭火。“阿季……你……”

“我以為你最清楚，他是誰。”白季往前踏了一步，鐵門被她撞得“吱呀”響，“是他，毀了研究所，害死我父親，讓我們從小就得在難民營里啃樹皮。曉小小，你忘了那年冬天，你發著高燒，是我把最后半塊壓縮餅干掰給你？忘了你說過，這輩子最恨的就是害死我們家人的兇手？”

她的聲音越來越高，眉骨的疤在光里突突地跳，眼里翻涌著我看不懂的情緒，有恨，有痛，還有種被撕碎的失望。

曉小小猛地搖頭，眼淚掉得更兇了：“不是的！阿季，你聽我說，吳爽不是兇手！陳姨臨死前拉著我的手說，當年的事有隱情，她讓我……”

“陳姨？”白季突然笑了，笑聲里裹著冰碴，“那個帶著他跑了五年，對我父親的死絕口不提的陳姨？你信她，不信我？”

曉小小的肩膀垮了下去。她看著白季，又回頭看了看我，嘴唇哆嗦著，突然像是下定了決心，往前站了一步，把我擋在身后。

她個子比白季矮半個頭，站在那里，像株被狂風壓彎卻不肯斷的野草。“阿季，我認識的吳爽，會把厚被子讓給受傷的巡邏兵，會把最后一塊糖塞給流浪的孩子，他連踩死只螞蟻都要難過半天。我不管別人怎么說，我信他。”

白季的瞳孔驟然收縮。她死死盯著曉小小擋在我身前的背影，那背影那么瘦小，卻像堵墻，把她和我徹底隔開。我看見她喉結動了動，胸口劇烈起伏著，像是在拼命壓抑著什么，最后卻只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為了他，你要跟我反目？”

曉小小的眼淚砸在地上，洇出小小的濕痕。她沒說話，只是把我擋得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