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后的清晨,外圍的薄霧還沒散,臨時診所的門就被敲響了。曉小小正蹲在爐子前熬草藥,聽見動靜,擦了擦手上的灰往外迎——是住在巷尾的劉嬸,懷里抱著發燒的孫子,眼眶通紅:“小小醫生,你快看看,這燒退不下去,張醫生說只有你能治……”
這樣的場景,最近每天都在上演。自從她用半盆草藥救回被變異鼠咬傷的漢子,又憑著一把舊手術刀縫合了礦場工人撕裂的胳膊后,“曉醫生”的名聲就在外圍傳開了。連中圍偶爾有人生了急病,都會托人來請她,給的報酬不再是半塊餅干,有時是一小袋鹽,有時是幾尺干凈的布。
“先量l溫?!睍孕⌒〗舆^孩子,動作熟稔地掀開他的衣襟,l溫計夾在腋下時,指尖不經意碰到孩子滾燙的皮膚,她皺了皺眉,“劉嬸,去燒壺熱水,我配點退燒藥?!?/p>
張醫生在一旁收拾藥箱,看著她忙碌的背影,笑著跟旁邊的病人說:“這丫頭,比我這老頭子強多了,上個月救那鐵手幫的小子,刀口子劃到骨頭縫里,她硬是一針一線縫得整整齊齊?!?/p>
病人嘖嘖稱奇時,曉小小正往藥臼里碾草藥,嘴角偷偷揚了揚??诖锏木用褡C換成了淺藍色的——半個月前,基地給“有特殊貢獻者”升了權限,她現在能自由出入中圍了。
而我這邊,“惡鬼”的名聲比曉小小的“名醫”傳得更廣。
守夜時,只要遠遠看見我往倉庫門口一站,鐵手幫的人就會繞著道走;外圍的孩子哭鬧,大人只要說“再鬧讓惡鬼聽見”,立刻就噤聲了。王勇總拍我肩膀笑:“你這名聲,比基地護衛隊的槍還好使?!?/p>
其實我沒讓什么。不過是某次鐵手幫想搶中圍運過來的藥品,被我打斷了領頭的腿;是某個深夜有人想撬倉庫的鎖,被我拖著領子扔到了巡邏隊面前。他們怕的,大概是我胳膊上永遠消不掉的疤痕,是我被刀砍了也不皺眉的樣子,是他們不知道的——腰后那道疤在月光下泛著的淡紅。
但日子確實在變好。曉小小從診所領的月錢,加上我守夜攢的貢獻點,足夠我們在月底時,托中圍一個開雜貨鋪的老頭,在靠近鐵絲網的中圍邊緣,租到了一間合租房。
那是棟兩層的舊樓,墻皮掉了大半,卻有扇朝南的窗,能曬到太陽。房間不大,擺著兩張拼起來的木板床,一個掉漆的衣柜,是前租客留下的。
搬進去那天,曉小小把她的藥箱擺在窗臺上,陽光照在玻璃藥瓶上,泛出細碎的光?!澳憧矗彼χ牧伺囊鹿瘢耙院竽愕囊路挥迷俣言诒嘲锪?。”
我看著她從包里掏出個小布包,里面是這些天攢的草藥,分門別類捆得整整齊齊。她突然想起什么,從兜里摸出塊水果糖,是上次那個發燒的孩子好后,他娘硬塞給她的。
“給?!彼齽冮_糖紙遞過來,“慶祝我們有了個家?!?/p>
糖在嘴里化開時,甜意漫到心里。我望著窗外,中圍的街道比外圍干凈些,偶爾有穿l面衣服的人走過,腳步不慌不忙。鐵絲網就在不遠處,像道模糊的影子,把外圍的喧囂擋在了另一邊。
“白季那邊,還是沒消息?!睍孕⌒⊥蝗徽f,聲音低了些。
我“嗯”了一聲。這一個月,我們去過醫院三次,每次都被攔在門口,保安說“病人還在隔離,謝絕探視”。
“總會有消息的?!蔽夷闷饓堑腻N子,去釘松動的窗欞,“等我們再攢點貢獻點,說不定能托人問問?!?/p>
曉小小沒說話,只是蹲下來,幫我扶著釘子。錘子落下時,震起細小的灰塵,在陽光里跳舞。她的頭發垂下來,掃過我的手背,帶著點草藥的清香。
晚上睡覺前,我靠在床頭,看著曉小小在燈下整理藥方。她的側臉在燈光里很柔和,不像在診所時那樣緊繃。窗外傳來中圍人家的咳嗽聲,還有遠處巡邏隊的腳步聲,比外圍的槍聲和嘶吼,安穩多了。
“明天我休息,”曉小小說,頭也沒抬,“去物資站找你,給你換換胳膊上的藥?!?/p>
“不用,我自已來就行?!?/p>
“不行,”她放下筆,瞪我一眼,“上次你自已換,繃帶纏得跟粽子似的?!?/p>
我沒再爭,只是往床里挪了挪,給她留出更寬的位置。木板床“吱呀”響了一聲,像在笑我們。
月光從窗欞鉆進來,落在地板上,畫出格子。我摸了摸枕頭下的半截鋼筋——這是從物資站帶回來的,習慣了,總覺得身邊得有個能抓得住的東西。
曉小小吹滅了燈,黑暗里傳來她輕淺的呼吸聲。過了會兒,她突然說:“阿爽,你說……我們能在這兒住多久?”
“不知道。”我望著天花板,“但至少現在,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