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記得叫哥?!?/p>
走廊的燈光在頭頂抽搐,忽明忽暗如通垂死的喘息。琢藥僵立在宿舍門前,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聘書邊緣——燙金紋路已經將皮膚烙出淺淡的紅痕。
他不理解這份饋贈的重量。就像不理解導員拍在他肩上的手為何帶著潮濕的冷汗,不理解燭光的鏡片為何總在特定角度反射出檔案室的鐵柜。
門軸發出衰老的呻吟。
黑暗從門縫滲出,混合著未拆封的被褥的化學纖維氣味。琢藥的指尖觸到門把手上凝結的水珠,冰涼如某種生物的黏液。
他尚未見過自已的室友。
這個認知突然變得極具重量——就像手術前不知道麻醉是否生效的病人,就像踏入獸籠前不知道猛獸是否飽食的飼養員。走廊盡頭傳來水管漏水的回響,每一聲都精確地卡在他的心跳間隙。
門完全敞開了。
門鎖轉動的聲音驚動了室內凝固的空氣。
琢藥推門而入時,上鋪的籃球聲戛然而止。一個染著淺金色頭發的男生支起身子,運動手環在昏暗里泛著幽藍的光。
新來的?
聲音里帶著球場上的陽光氣,眼神卻像掃描儀般將他從頭到腳掃視一遍。下鋪傳來輕微的按鍵聲,屏幕藍光映出一張蒼白的臉——那人蜷在被子堆里打游戲,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嗯。
琢藥把背包扔在空置的床位上,金屬徽章從口袋滑出,在桌面上磕出清脆的聲響。
學生會?金發男生——床尾貼著的名簽寫著橙子——吹了聲口哨,第一天就搞特權啊。
游戲音效突然中斷。下鋪的男生終于抬眼,漆黑的眸子在屏幕反光中像兩潭死水。
認識燭光?
聲音輕得像羽毛落地,卻讓琢藥的后頸汗毛倒豎。他慢條斯理地解開領口紐扣,露出鎖骨處未消的淤痕。
我哥。
籃球從橙子手中滾落,在地板上彈跳兩下,最終停在琢藥腳邊。游戲機被隨意丟到枕邊,下鋪的男生——床頭擺著“小貓”的名簽——緩緩坐直身l。
空氣突然變得粘稠。
小貓的指尖劃過游戲機邊緣,發出皮膚摩擦的細響。橙子的嘴角還掛著笑,眼神卻冷了下來。琢藥感受著這種微妙的敵意,像只踏入陌生領地的野貓般繃緊背脊。
真巧。小貓突然笑了,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我最喜歡有哥哥的人了。
窗外,樹影突然劇烈搖晃起來。橙子彎腰撿球的動作頓了頓,再抬頭時已經換上燦爛的笑容:要幫你鋪床嗎?新生。
琢藥捏著那張燙金聘書,突然意識到——在這個房間里,或許他才是那個被觀察的實驗品。
窗外,暮色中的校徽雕塑被路燈照亮。琢藥望著學生會辦公室的窗口——那里還亮著燈,或許燭光正俯首批閱文件,鋼筆偶爾反射出一道冷光。
他忽然想起聘書背面那行小字:
即日起,接受組織考察。
小貓遞給他的可樂罐在掌心滲出冰涼的水珠。原來這就是大學生活——每個人都在演,只是他的劇本恰好由最危險的導演執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