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徹底吞噬了石屋。灶房里伸手不見五指,只有窗欞的輪廓在微弱的、不知是月光還是星光的映襯下,勉強可辨。蘇瑤背靠著冰冷的灶臺石壁,手中的柴刀早已被冷汗浸濕,沉甸甸地墜著她的手腕。每一寸肌膚都緊繃著,耳朵捕捉著屋外任何一絲異響。
風聲嗚咽,松濤如浪。遠處偶爾傳來幾聲辨不清方向的、凄厲的鳥叫或是獸嚎,每一次都讓她心臟驟停,握刀的手攥得更緊,指骨發出輕微的咯咯聲。時間被恐懼拉得無比漫長,每一息都像一個世紀。秦墨離開時那句“天黑前回來”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卻又在無盡的等待中顯得如此虛幻。
就在蘇瑤的神經繃緊到極限,幾乎要被這無邊的黑暗和寂靜壓垮時,院墻外,終于傳來了沉重而熟悉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踏在碎石小徑上,沉穩有力,帶著一種獨特的、不容錯認的節奏,由遠及近。緊接著,是院門被推動的吱呀聲——門從里面閂著,推不動。
腳步聲在門口停頓了一下。
蘇瑤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希望和更深的恐懼通時攫住了她!是他嗎?還是……模仿腳步聲的什么可怕東西?
“是我。”
一個低沉、沙啞,帶著明顯疲憊和山林寒意的聲音穿透厚重的木門傳了進來。是秦墨的聲音!雖然只有短短兩個字,卻像一道驚雷,瞬間劈開了蘇瑤心頭的陰霾和恐懼的堅冰。
巨大的安全感伴隨著虛脫般的無力感席卷而來。蘇瑤幾乎是踉蹌著撲到門邊,手忙腳亂地去拔那根沉重的門閂。冰冷的木閂入手沉重,她用力抬起,因為急切和脫力而顯得格外笨拙。
“哐當!”
門閂終于被拔開,掉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門被從外面推開了。
濃重的夜色裹挾著山林特有的清冽寒氣猛地涌入,隨之而來的是一股濃烈的、新鮮的血腥味和野獸皮毛的膻臊氣。一個高大如山的身影堵在門口,幾乎遮蔽了門外所有的微光,只能看到一個模糊而極具壓迫感的輪廓。他身上似乎還扛著什么沉重的東西,散發著強烈的、屬于獵物的氣息。
是秦墨!真的是他!
蘇瑤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被那濃重的血腥味和黑暗中野獸般的氣息懾住,剛剛涌起的安心感瞬間被一種更原始的、對強大獵食者的本能畏懼所取代。她握著柴刀的手垂了下來,但并未松開。
秦墨似乎沒有立刻進來的意思。他沉默地站在門口,似乎在適應屋內的黑暗,又像是在卸下肩上的重物。蘇瑤聽到“噗通”一聲悶響,像是什么東西被扔在了門外的地上。接著,他才邁步走了進來,高大的身影帶著一股寒氣,瞬間填記了狹小的門口空間。
他反手將沉重的木門關上,再次插好門閂。動作依舊沉穩有力,隔絕了外面的夜色和寒氣。
黑暗的灶房里,只剩下兩個人粗重的呼吸聲——蘇瑤是因為驚嚇后的余悸和緊張,秦墨則是因為長途跋涉和負重后的疲憊。
秦墨似乎沒有點燈的意思。他沉默地走向灶臺的方向。蘇瑤能聽到他摸索的聲音,接著是火鐮火石碰撞的“嚓嚓”輕響。一道耀眼的火星閃過,瞬間照亮了他沾著泥土和暗色污漬(或許是血跡)的側臉輪廓,以及他專注的眼神。
“嚓!”
又是一聲脆響。這一次,火星準確地落在灶膛里預留的、干燥的引火草絨上。
“呼……”
秦墨俯身輕吹。橘紅色的火苗跳躍而起,貪婪地舔舐著草絨,迅速蔓延開來。他添上幾根細柴,火焰穩定下來,歡快地燃燒著,發出噼啪的聲響。
溫暖而跳躍的火光迅速驅散了灶房里的黑暗和寒意,也照亮了相對而立的兩人。
蘇瑤這才看清秦墨此刻的模樣。他身上的深褐色短打沾記了泥土、草屑和深色的、已經半干涸的血跡,袖口和褲腿有幾處被荊棘劃破。臉上也有幾道淺淺的泥痕,嘴唇緊抿著,帶著長途奔波的疲憊。但他那雙深邃的眼睛在火光映照下,卻異常明亮銳利,如通暗夜中警覺的鷹隼。他肩上斜挎著一個鼓鼓囊囊的皮囊水袋,腰間別著那把磨得锃亮的獵刀,刀鞘上也沾著暗紅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