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后背全汗透了,襯衫黏在皮膚上,冷得發(fā)慌。他盯著那空油桶消失的角落,指尖無意識地掐進了掌心。
“車庫里,那人怎么死的?”男人問。
粗重的喘息,刮鐵的噪音,倒塌的油桶……車庫?林宇腦子飛快地倒帶。一個畫面定格——倒下時滑入視線的腳!角度是向前的,腳后跟先撞上車門框?林宇猛地抬頭,目光釘在虛空里某一處,像是要把剛才那幾秒影像從空氣里摳出來:“他自已壓死的。”
死寂。兜帽陰影下的臉似乎微微側了一下。
“哦?”
“那抽氣聲太沉太濁了,是快憋死的人才有的動靜。車庫不通氣?”林宇語速快了起來,仿佛懸疑劇里主角推理時的語感附了l,“自已倒下,撞了油桶堆……他肺里沒多少空氣了,又被倒下來的油桶砸埋了半身,最后一口氣沒抽上來,活活…悶死了自已。”
像是一道無形的門被鑰匙捅開了,空氣中黏滯的壓抑感悄然一松。那巨大的冰山影像和雜亂的車庫幻影驟然熄滅,仿佛從未存在過。只有角落一豆昏暗的燈光,吝嗇地照亮著桌對面男人模糊的輪廓和帽檐下那一片深不見底的陰影。
寂靜流淌了幾秒,比剛才的噪音更銳利地刮著神經。林宇喉頭發(fā)緊,舌尖頂著剛才被自已咬破的地方,嘴里一股淡淡的鐵腥味。
“嘎啦——”椅子腿在地板上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對面的男人猛地直起了身。即使隔著桌子,那驟然拔高的身形也帶來一股山岳般的壓迫感,房間四角的陰影似乎都隨之震顫了一下。兜帽深得完全吞沒了他整張臉的上半部分,林宇只能看到燈光在那冰冷的下巴線條上切過一道微弱的光弧。
一只蒼白的手,骨節(jié)異常清晰,像是皮肉直接包裹著白骨,突兀地從深灰色袖管里探出,沒有溫度,徑直按在桌面中央的金屬紋章上。紋章被壓得發(fā)出一聲細微的“嗡”鳴,原本冰冷的光澤像是被點燃了,邊緣流淌過一絲轉瞬即逝的猩紅。
猩紅的微光在那只蒼白的手下熄滅。
帽檐微微調整角度,林宇感覺兩道實質般的視線穿透了陰影,釘在自已臉上。男人的聲音又沉又穩(wěn),每個字都敲在鐵砧上:“明天。東城碼頭,11號廢棄倉庫。日落前。”他頓了頓,像在掂量這個詞的分量,隨即從喉嚨里吐出一個冰冷的名字:“‘黑鷹’要見活人。”
黑鷹。那個模糊網頁招募詞上曾閃過一次的代稱,此刻像一個冰冷漆黑的秤砣,沉沉落入林宇的胃里。
他張了張嘴,想追問,想確定一個詞——活人?什么意思?難道還有其他結果?
但那只手已經收了回去。男人側過身,深灰色的衣袍下擺無聲拂過粗糲的水泥地面,像暗夜里的幽靈滑向角落那扇幾乎隱沒在黑暗里的矮鐵門。沒有道別,沒有再看林宇一眼。
門軸發(fā)出一聲極其輕微的嘆息,男人滑入門外更濃重的黑暗里,徹底消失。
狹小的屋子像是驟然沒了頂梁柱一樣空曠下來,只剩下那股混合著霉朽、鐵腥和冰冷汗水的渾濁氣息。林宇僵在椅子上,背后汗?jié)n浸得發(fā)涼。他低下頭,視線落在桌面那張漆黑的卡片上,那男人剛才壓過的地方。卡片冰得瘆人,除了中央一個簡約鋒利的凸印圖案——一只向下攫取的鷹爪,再無任何信息。
他伸手拿起卡片,指尖凍得一縮。卡片的觸感滑膩而冷硬,像某種爬行生物的鱗片。鷹爪圖案在指腹下微微凸起,線條冰冷剛硬,仿佛隨時要撕破卡片凌空撲擊。
一股寒意順著林宇捏著卡片的指尖,蛇一樣盤繞著脊椎骨向上竄去。窗隙透進來的最后一絲慘淡暮光,正被洶涌撲來的墨黑夜幕一口吞噬干凈。東城碼頭,11號倉,“黑鷹”。
這名字,帶著一股抹不去的血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