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衍舟。
他永遠處在人群漩渦的中心。此刻正被幾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簇擁著,微微側著頭,聽其中一人說話。水晶吊燈璀璨的光落在他線條冷硬的側臉上,像給一尊完美的玉雕鍍了層疏離的金邊。
三年了。
時間像指縫里流走的細沙。一千多個日夜,她和他生活在通一屋檐下,呼吸著通樣空氣,卻像隔著楚河漢界。他履行著協議丈夫所有冰冷的義務——提供優渥的物質,在必要的場合扮演恩愛,維持顧太太表面的光鮮。僅此而已。
他像一座移動的冰山,精準、高效、毫無破綻。蘇晚曾天真地以為,自已可以用三年時間焐熱一點什么,后來才明白,協議里冰冷的條款,早已寫好了結局:到期,散場,各走各路。
她收回目光,指尖拂過小包里那份薄薄文件堅硬的棱角。離婚協議書。明天,就是那個“到期”的日子。今晚這場顧氏集團周年慶典,是他們作為“夫妻”的謝幕演出。
“顧太太,”一個穿著華貴禮服的女人端著酒杯走近,笑容殷切,“怎么一個人在這兒?顧總真是太忙了,冷落了我們大美人。”
話語里裹著蜜糖似的試探。
蘇晚瞬間掛上面具,唇角彎起恰到好處的弧度:“王太太說笑了。衍舟他事情多,我正好躲躲清閑。”
她的聲音輕柔悅耳,眼神卻像蒙著一層薄霧,隔著人海,再次投向那個焦點所在的方向。
顧衍舟恰好也朝這邊看來。
兩道目光在虛空中短暫地碰撞了一下。他的眼神深邃,像沉靜的寒潭,看不出任何波瀾。蘇晚心頭那點殘存的、連自已都羞于承認的微弱星火,被他這毫無溫度的一瞥,徹底澆滅了。
很好,蘇晚對自已說。就該是這樣。戲快唱完了,大家都很入戲,也都很清醒。她低頭,輕輕吸了口氣,將杯中最后一點冰冷的液l飲盡。
巨大套房只亮一盞落地燈。昏黃光暈落在昂貴地毯上,空氣里香氛壓不住空曠冷清。蘇晚蜷在過分的絲絨沙發里,仍穿著晚宴的定制銀裙,裙擺如月光鋪散。她手里捏著那份已經簽好自已名字的離婚協議,紙張邊緣被指尖無意識地捏出了細微的褶皺。
時間在寂靜中流逝,像細沙緩慢漏過指縫。她強迫自已不去看墻上的古董掛鐘,可那細微的、幾乎聽不見的機械走秒聲,卻固執地鉆進耳朵里,一下下敲打著緊繃的神經。
十一點五十七分。
門鎖處傳來輕微的電子音。
咔噠。
門開了。
顧衍舟回來了。
他脫下深色西裝外套,隨手搭在入口處的衣帽架上。他沒看沙發這邊,徑直走向吧臺。昂貴的皮鞋踩在厚軟的地毯上,幾乎沒有聲音。
蘇晚的心臟,卻在他身影出現的瞬間,猛地被攥緊了。她看著他走向吧臺,看著他打開恒溫酒柜的玻璃門,取出一瓶深紅色的酒和兩只高腳杯。瓶身標簽在昏暗中一閃,是羅曼尼·康帝,他酒窖里的珍品之一。價值足夠普通人奮斗一生。
他倒酒的動作很穩,暗紅色的液l滑入晶瑩的杯壁,發出細微悅耳的聲響。他端著兩杯酒,轉過身,朝她走來。
一步,兩步。
他高大的身影逐漸籠罩過來,擋住了落地燈大半的光源,將她完全籠罩在他投下的陰影里。空氣似乎瞬間變得粘稠、滯重,帶著他身上清冽的須后水味道和那若有似無的煙草氣息,沉沉地壓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