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厲非要去港城出差一周。
他抵達后每天都發來照片。直插云霄的中環大樓,高掛傾斜的山頂纜車,霓虹閃耀的美麗維港。他說這邊出海據說有一處能看到粉紅色的海豚。但他不會去,他會下次等傅斯霆一起去看。
他每天都會分享路上的見聞,一刻都不會讓人不安。而傅斯霆睡前側躺在床上,也會隔著屏幕一遍一遍親吻圖片里厲非的眼睛。
一天一天,他很明確地被寵愛著、縱容著,如珍寶一般放在心上。
事業沖刺也成功落上正軌,什么都有了,現在的人生要多完美有多完美、空前無比地幸福。
明明是這樣。
所以當情緒突然一腳踏空,驚恐發作和情緒焦慮再度找上門來,傅斯霆自己都特別不能理解——之后幾天身體化的眩暈、失眠、嘔吐,也讓他覺得莫名其妙。
他沒有瘋,他正常得很。所以很清楚自己不至于矯情到愛人出個差就分離焦慮。
只是分開一個星期而已,他們現在已經感情穩定,厲非也在每天高頻率的理他,根本沒有焦慮的道理。
何況他還記得兩人剛在一起時,厲非也曾去北歐去了將近一個月,他那時也沒發神經???
一切完全沒有道理。
可一切卻就是這么無緣無故地發生了。
傅斯霆實在覺得荒謬得很,上網查了一下。可網上大多數焦慮抑郁的案例都伴隨著生活里明顯的痛苦和刺激,他不符合。想了很久,唯一相似的情況好像只有他大四那年,剛剛辭掉教培工作回到學校時。
那個跟他合拍的心理醫生給他解釋了很多事情。
她告訴他,當一個人突然從惡劣的環境里逃出來,得到了瞬間的喘息和松懈時,這對常人來說當然是好事,但對抑郁患者來說,緊繃的弦突然松掉反而可能會成為創傷的觸發機制。
而同樣的,長期處于低興奮抑郁狀態的大腦突然接觸高強度的幸福刺激,也可能會觸發保護性抑制,類似強光照射后的短暫失明,導致后續落入情緒低谷的深淵。
“之前有案例,患者歷盡磨難好不容易生活穩定下來,也找到了照顧他、托舉他的真愛,卻在婚禮第二天吞藥,遺書說‘配不上這樣好的人’。”
“……”
傅斯霆絕對不想變成那樣。
第二天他就去了醫院看了權威的心理醫生,想開點藥。
可一番檢查下來,醫生認真翻了翻檢查報告:“你是植物神經功能紊亂,但還沒到器質性病變,在臨床上未達到用藥干預的標準——這是個好消息。你想象情緒是條河,你現在就是水位漲落明顯,但還不至于決堤。而用藥就像筑壩,你現在的情況比起吃藥,更適合保持積極心態和健康作息,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生活中自我調節。”
醫生倒也給他開了瓶藥,但只讓他在驚恐發作特別難受的時候吃一顆。剩下的則是每日具體情緒自我監控指南和安全預警機制設置,還給他布置了小作業。
傅斯霆道謝起身,出醫院大門時天空青灰,淅淅瀝瀝下起小雨。
他有一瞬怔愣??磥硭耐仁钦娴暮昧?,下雨也不疼。又看著醫院來來往往、行色匆匆的患者和家屬,很多人帶著愁緒。
他真的不該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叫了輛車躲去后座,眼眶悄然發燙,他閉了閉酸楚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