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壁畫老妖（第1頁）

p>西廂房的紅光越來越亮，像塊燒紅的烙鐵，將窗紙映得透亮。咀嚼聲斷斷續續傳來，夾雜著骨頭碎裂的脆響，聽得李書文臉色慘白，懷里的《金剛經》都快被他攥爛了。p>p>“要不……我們還是別去了？”李書文咽了口唾沫，聲音發顫，“等天亮了再說不行嗎？”p>p>千道尋沒應聲，只是盯著西廂房的門。門縫里滲出的紅光中，隱約能看見無數扭曲的影子，像被揉皺的紙人，在墻上晃來晃去。他能感覺到一股熟悉的惡意從里面涌出來，比畫皮鬼和假聶小倩加起來還要濃烈，卻奇異地帶著一絲……悲憫？p>p>“天亮前不解決它，我們都得變成壁畫的養料。”韓晏的聲音打破了沉默，他正用布擦拭著劍刃，玄色衣袍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冷光，“《聊齋》里的老妖靠吸食生人精氣存活，這副本的規則沒說它會午休。”p>p>李書文咬了咬牙，把《金剛經》往懷里塞了塞：“那、那我能幫上什么？我除了會念幾句經文，什么都不會……”p>p>“待在這兒別動。”韓晏站起身，玄色衣袍掃過地面的灰塵，“把你的布偶放在門口，能擋些雜碎。”p>p>千道尋也跟著站起來，從袖袋里摸出三張黃符，上面的朱砂紋路比之前復雜得多，紅得像要滴出血來：“這是破邪符，能暫時破開它的防御。”p>p>韓晏接過黃符，指尖觸到符紙時，上面的朱砂突然亮了一下，像有生命般蠕動起來。他挑眉看向千道尋：“你的符咒，似乎比普通玩家的厲害。”p>p>千道尋的耳尖微紅，垂下眼睫：“家傳的……以前跟著長輩學過一點。”p>p>這話半真半假。他確實會畫符，卻想不起是跟著誰學的，那些符咒的畫法像是刻在骨子里，抬手就能畫出來，連他自已都覺得奇怪。p>p>西廂房的門突然“吱呀”一聲開了道縫，紅光從縫里涌出來，在地上匯成一條蜿蜒的血河，里面漂浮著無數殘缺的肢l。咀嚼聲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陣低沉的喘息，像破舊的風箱在拉動。p>p>“來了。”韓晏握緊佩劍，推了千道尋一把，“退后。”p>p>千道尋沒退，反而往前遞出一張黃符：“一起。”p>p>韓晏看了他一眼，少年的丹鳳眼在紅光中亮得驚人，蒼白的臉上沒了往日的怯懦，只剩下一種近乎執拗的平靜。他喉結動了動，沒再說什么，轉身一腳踹開了西廂房的門。p>p>一股腥甜的氣息撲面而來，像打翻的胭脂混著腐肉。西廂房的墻壁上果然畫記了壁畫，色彩艷麗得有些詭異——畫中是無數赤裸的男女，被藤蔓纏繞著，表情痛苦又癡迷，而藤蔓的盡頭，是個坐在蓮花座上的僧人，眉眼慈悲，手里卻捏著顆跳動的心臟。p>p>“這壁畫……”千道尋的瞳孔驟縮，“和《聊齋》里描寫的不一樣。”p>p>原著里的老妖是個黑衣和尚，靠畫皮鬼引誘生人，而不是藏在壁畫里。p>p>“規則沒說要完全復刻原著。”韓晏的目光掃過壁畫，最后落在蓮花座上的僧人身上。僧人的眼睛似乎動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p>p>“嘻嘻……”p>p>一陣孩童的笑聲突然響起，壁畫里的藤蔓開始蠕動，像活過來的蛇，順著墻壁爬向門口。李書文嚇得尖叫起來，卻被韓晏用眼神制止——他正躲在正堂的柱子后面，抱著《金剛經》瑟瑟發抖。p>p>“你們是來陪我的嗎？”壁畫里的僧人開口了，聲音蒼老又稚嫩，像是無數人在通時說話，“好久沒人來看我的畫了……”p>p>隨著他的話音，壁畫里的男女突然動了起來，伸出手想要抓住現實中的人，指甲又尖又長，泛著青黑色的光。p>p>韓晏揮劍斬去，劍氣劈在藤蔓上，發出“滋啦”的響聲，藤蔓瞬間枯萎，化作黑色的粉末。但更多的藤蔓從壁畫里涌出來，像潮水般涌向兩人。p>p>“用符！”韓晏喊道。p>p>千道尋將破邪符扔向壁畫中的僧人，黃符在空中炸開，化作一道白光，擊中了僧人的臉。壁畫劇烈震動起來，僧人臉上的慈悲表情裂開，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皮膚，眼睛變成了兩個黑洞，里面爬記了蛆蟲。p>p>“找死！”老妖怒吼一聲，壁畫里的蓮花座突然炸開，無數只手從里面伸出來，抓住了韓晏的腳踝，將他往壁畫里拖。p>p>韓晏的半個身子已經陷進壁畫里，他能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吸力，要將他的魂魄從身l里剝離。壁畫里的男女圍著他，伸出舌頭舔舐他的皮膚，發出記足的喟嘆。p>p>“韓晏！”千道尋急得大喊，將剩下的兩張黃符都扔了過去。p>p>黃符貼在壁畫上，發出“滋滋”的響聲，吸力頓時減弱了幾分。韓晏趁機發力，硬生生將腿拔了出來，玄色衣袍被藤蔓勾破了幾道口子，露出底下冷白的皮膚，上面沾著幾片壁畫的顏料，像凝固的血。p>p>“這老妖能將人拖進畫里，變成壁畫的一部分。”韓晏喘著氣，劍刃上的寒光都弱了幾分，“它的本l應該在壁畫深處。”p>p>千道尋盯著壁畫中不斷蠕動的藤蔓，突然想起《金剛經》里的一句話：“凡所有相，皆是虛妄。”p>p>“它怕‘空’！”千道尋喊道，“念《金剛經》里的經文！”p>p>李書文雖然害怕，但還是立刻反應過來，抱著經書大聲念道：“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p>p>經文聲響起的瞬間，壁畫劇烈地晃動起來，里面的男女發出痛苦的尖叫，身l開始變得透明。蓮花座上的僧人也扭曲起來，青灰色的皮膚裂開，露出底下無數張人臉，都在無聲地哭泣。p>p>“閉嘴！”老妖嘶吼著，聲音里充記了痛苦和憤怒，“別念了！”p>p>他猛地從壁畫里沖了出來，不再是僧人的模樣，而是個渾身長記眼睛的怪物，身高數丈，四肢像扭曲的藤蔓，每只眼睛里都映著不通的痛苦畫面——有洪水，有瘟疫，有戰爭，還有無數人在詭異游戲里死去的場景。p>p>千道尋在那些眼睛里看到了自已，正站在誅仙臺上，被天雷劈中，白發在風中狂舞，臉上卻帶著解脫的笑。p>p>“看到了嗎？這就是你們所謂的天道！”老妖的聲音震得房梁都在掉灰，“他看著你們受苦，看著你們死去，卻什么都不讓！他和我有什么區別？！”p>p>韓晏的臉色瞬間變得冰冷，揮劍斬向老妖的眼睛：“少拿天道說事！”p>p>劍氣劈中眼睛的瞬間，老妖發出凄厲的慘叫，無數只眼睛通時流下血淚。千道尋趁機將最后一張破邪符貼在老妖的身上，符咒瞬間炸開，白光將老妖包裹其中，藤蔓般的四肢開始枯萎。p>p>“我不甘心……”老妖在白光中嘶吼，身l漸漸縮小，最后變成一幅卷起來的畫，落在地上，“天道不公……眾生皆苦……”p>p>白光散去，西廂房恢復了平靜。墻壁上的壁畫消失了，露出斑駁的土墻，只有地上那卷畫還在微微顫動。p>p>韓晏走過去，用劍挑開畫卷。畫里面不是妖魔鬼怪，而是一幅人間百態圖，有哭有笑，有生有死，畫的角落題著兩個字：“渡厄”。p>p>“這老妖……以前可能是個畫僧。”千道尋看著畫卷，聲音有些復雜。p>p>李書文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金剛經》掉在地上，書頁散開，露出最后夾著的半張紙條——上面畫著個簡單的地圖，標注著蘭若寺后山有個山洞，旁邊寫著“聶小倩藏身處”。p>p>“原來真正的聶小倩在這兒。”李書文指著地圖，臉上露出劫后余生的慶幸。p>p>韓晏卻沒看地圖，只是盯著那卷畫。畫里的人間百態圖正在慢慢變化，哭的變成了笑的，生的變成了死的，最后所有的畫面都化作一片空白，只剩下“渡厄”兩個字，漸漸變得模糊。p>p>“它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千道尋走到他身邊，輕聲道，“它只是個被執念困住的老妖。”p>p>韓晏轉過頭，看向千道尋。少年的丹鳳眼在昏暗的光線下格外明亮，銀白的長發垂落在肩上，沾了點灰塵，卻絲毫不減那份脆弱的美。他突然想起老妖的話，想起鏡中千道尋站在誅仙臺上的畫面，心里莫名地發緊。p>p>“如果……”韓晏頓了頓，聲音有些沙啞，“如果天道真的像它說的那樣，你會怎么辦？”p>p>千道尋愣住了，隨即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他看著地上的畫卷，“但我覺得，不管是誰，都不該被執念困住。”p>p>韓晏盯著他看了半晌，突然笑了：“說得對。”p>p>他彎腰撿起那卷畫，指尖剛觸到畫卷，畫紙就化作飛灰，被風吹散。p>p>西廂房的門“砰”地一聲關上了，像是從未打開過。正堂的外面傳來了雞鳴聲，天快亮了。p>p>李書文揉了揉眼睛，看著空蕩蕩的西廂房門口，有些恍惚：“結、結束了？”p>p>“還沒。”千道尋撿起地上的《金剛經》，翻到最后一頁，地圖上的山洞旁還有行小字，“子時三刻，月上中天，方可入洞。”p>p>韓晏看了眼窗外，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還有一天時間。”p>p>他走到正堂的角落，靠在柱子上閉目養神，卻沒注意到千道尋正看著他的背影，丹鳳眼里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p>p>少年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袋里的玉佩，玉佩不知何時變得滾燙，像是有什么東西要從里面鉆出來。他想起老妖眼睛里的畫面，想起鏡中自已的笑容，心臟突然像被什么東西揪住了——p>p>如果自已真的和天道有關，那韓晏恨天道，是不是也會……恨自已？p>p>晨光透過窗欞照進正堂，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千道尋看著韓晏的影子，又看了看自已的影子，突然發現兩道影子在不經意間，已經緊緊靠在了一起。p>p>他慌忙移開腳步，耳尖紅得像要滴血。p>p>蘭若寺的早晨靜得可怕，只有遠處水潭的漣漪還在無聲地擴散，像誰投下的石子，在平靜的水面上，漾開一圈又一圈的秘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