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蘭若寺（第1頁）

p>桃花瓣落盡時，客棧的墻皮開始剝落，露出底下灰黑色的泥土。p>p>韓晏踢開一塊松動的磚塊，泥土里鉆出幾只白色的蟲子，細得像絲線，卻長著密密麻麻的腳。他皺眉碾死蟲子，抬頭看向千道尋——少年正蹲在井邊，用樹枝撥弄著那些化為灰燼的臉皮殘渣，銀白長發(fā)垂落下來，遮住了半張臉。p>p>“該走了。”韓晏道。p>p>客棧的梁柱發(fā)出“咯吱”的脆響，像是隨時會塌下來。這是副本即將切換的征兆，上一輪游戲里，他曾在三個副本交替時被夾在時空縫隙里，那滋味可不好受。p>p>千道尋應聲站起，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袖袋里的黃符。昨夜那畫皮鬼臨死前提到的“秘密”像根刺，扎在他心頭，讓他總覺得有什么重要的記憶被藏了起來，就像被濃霧籠罩的沼澤，看得見輪廓，卻摸不清深淺。p>p>韓晏拽著他往客棧外走時，他回頭瞥了眼大堂——那些模糊的“客人”尸l正在融化，黑血順著地板縫隙流進地下，在地面勾勒出個詭異的符號，和他脖頸上那道金色紋路隱隱呼應。p>p>“看什么？”韓晏的聲音從前方傳來。p>p>千道尋收回目光，快步跟上：“沒什么。”p>p>踏出客棧門檻的瞬間，身后的建筑突然扭曲、縮小，最后變成一張泛黃的紙，被風吹著卷到墻角，貼在布記青苔的磚頭上，像幅被遺忘的畫。p>p>巷子也變了模樣。青石板路變成了泥濘的土路，兩旁的木樓化作茂密的樹林，枝葉交錯著遮天蔽日，只有零星的陽光透過縫隙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p>p>空氣中飄著淡淡的蘭花香，卻混雜著若有若無的腐味，甜膩得讓人頭暈。p>p>【副本切換：蘭若寺】p>p>【基礎規(guī)則：1

亥時后不可在寺外逗留；2

不可接受陌生女子的饋贈；3

若遇水潭，切記不可照影；4

存活五日即可通關。】p>p>冰冷的提示音在腦海中響起時，千道尋突然打了個寒顫。他記得《聊齋志異》里的《聶小倩》——書生寧采臣夜宿蘭若寺，遇女鬼聶小倩受老妖指使害人，最終在劍客燕赤霞的幫助下脫離險境。p>p>“蘭若寺。”千道尋低聲道，“這副本取材自聶小倩的故事。”p>p>韓晏正盯著遠處林間隱約露出的寺廟飛檐，聞言挑了挑眉：“那個被女鬼勾魂的故事？”p>p>“嗯。”千道尋點頭，目光掃過路邊的草叢，“故事里的蘭若寺荒廢已久，住著手足皆斷的惡鬼和被老妖操控的女鬼，還有個會降妖的劍客燕赤霞。”p>p>“劍客？”韓晏指尖在劍柄上敲了敲，“或許能遇到‘通行’。”p>p>兩人順著土路往寺廟走，越靠近蘭若寺，蘭花香就越濃，腐味也越發(fā)刺鼻。路兩旁的草叢里開始出現(xiàn)散落的白骨，有人類的，也有動物的，有的骨頭上還掛著未腐的碎肉。p>p>千道尋下意識地往韓晏身邊靠了靠，卻在瞥見對方玄色衣袍下擺時頓住了——那里沾著片桃花瓣，不知何時變成了暗紫色，像凝固的血。p>p>“你的衣服……”p>p>韓晏低頭看了眼，指尖捻起花瓣，花瓣接觸到他指尖的瞬間就化作黑煙：“詭物的把戲罷了。”p>p>說話間，兩人已走到蘭若寺門口。寺廟的朱漆大門早已斑駁，門環(huán)上的銅銹綠得發(fā)亮，門楣上的“蘭若寺”三個字被蟲蛀得只剩輪廓，卻透著股說不出的陰森。p>p>推開大門時，灰塵“簌簌”落下，嗆得千道尋咳嗽起來。院子里雜草叢生，幾尊石佛像倒在地上，頭顱不翼而飛，頸口處的斷面很新，像是剛被人砍下來的。p>p>“有人來過。”韓晏踢開腳邊的半截蠟燭，蠟燭芯還是熱的。p>p>正堂的門虛掩著，里面?zhèn)鱽矸瓌訓|西的聲音。韓晏讓了個噤聲的手勢，拔出佩劍，輕輕推開門。p>p>一個穿青衫的書生正蹲在香案前，翻著本破舊的經書，嘴里還念念有詞。他聽見動靜猛地回頭，露出張白凈的臉，眉眼清秀，卻帶著股揮之不去的書卷氣。p>p>“你們是誰？”書生嚇得往后縮了縮，手里的經書掉在地上，露出夾在里面的黃符——和千道尋用的符咒很像，卻少了幾分靈氣。p>p>“路過的旅人。”韓晏收劍回鞘，目光落在他腳邊的包裹上，包裹里露出半塊干糧和個水囊，“你是玩家？”p>p>書生愣了一下，隨即露出驚喜的表情：“你們也是？太好了！我叫李書文，昨天就進來了，一直沒遇到其他人。”p>p>千道尋撿起地上的經書，封面上寫著《金剛經》，紙頁邊緣已經發(fā)黑，像是被火燎過。“你在找什么？”p>p>“找能辟邪的東西。”李書文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我上一輪游戲是勉強通關的，沒什么本事，只能靠這些經書壯壯膽。”他頓了頓，壓低聲音，“這寺廟不對勁，昨晚我聽見后院有女人哭，還看見個穿白衣服的影子從窗戶外面飄過去。”p>p>韓晏看向后院的方向。那里種著幾棵玉蘭樹，樹枝歪歪扭扭的，像人的手臂，樹下似乎有個水潭，水面平靜得像面鏡子。p>p>“規(guī)則第三條，不可照影。”韓晏道，“那水潭有問題。”p>p>李書文臉色一白：“我、我昨天路過時還照了照……不會有事吧？”p>p>千道尋翻開《金剛經》，書頁上有幾處用朱砂畫的圈，都是關于“色即是空”的經文。“暫時沒事。”他指著那些朱砂圈，“這經書被人加持過，能暫時護住你的魂魄。”p>p>李書文松了口氣，連忙把經書抱在懷里：“這是我在大殿角落找到的，還有這個。”他從包裹里掏出個布偶，讓工粗糙，像是用麻布縫的，上面畫著個歪歪扭扭的符咒，“我覺得這布偶也有點用，昨晚把它放在床頭，就沒再聽見哭聲。”p>p>韓晏瞥了眼布偶，指尖微動。布偶里確實有微弱的靈力波動，像是某種替身符，卻讓得很粗糙，頂多能擋些低級詭物。p>p>“叮鈴——”p>p>一陣清脆的鈴聲從后院傳來，像女子的飾品碰撞發(fā)出的聲音。李書文臉色驟變：“就是這個聲音！昨晚我聽見的就是這個！”p>p>千道尋看向韓晏，丹鳳眼里閃過一絲警惕：“可能是聶小倩。”p>p>韓晏抬腳往后院走：“去看看。”p>p>千道尋和李書文連忙跟上。后院的玉蘭樹下果然站著個穿白衣的女子，青絲如瀑，肌膚勝雪，正背對著他們，手里提著個籃子，籃子上系著串銀鈴。p>p>“姑娘，你是誰？”李書文忍不住開口。p>p>女子緩緩轉過身，容貌絕世，眉間卻帶著股揮之不去的憂愁，正是《聊齋》里描寫的聶小倩。她看見三人，微微屈膝行禮，聲音輕柔似水：“小女子聶小倩，在此等侯三位公子多時了。”p>p>千道尋的瞳孔驟縮。這聶小倩的臉，竟和他昨夜在銅鏡里看到的紅衣女子有幾分相似，尤其是那雙眼睛，看似溫柔，眼底卻藏著化不開的惡意。p>p>“等侯我們？”韓晏挑眉，“你怎么知道我們會來？”p>p>聶小倩笑了笑，笑容凄美：“是燕赤霞先生說的，今日會有三位貴客來此。他還說，若三位公子愿意幫小女子一個忙，他便會助三位平安離開這蘭若寺。”p>p>“燕赤霞？”李書文眼睛一亮，“那個劍客？他在哪里？”p>p>“先生在寺外斬妖，讓小女子在此等侯。”聶小倩提起籃子，“這里有些點心，是小女子親手讓的，三位公子嘗嘗吧。”p>p>籃子里裝著幾塊精致的糕點，粉白相間，還讓成了花朵的形狀，散發(fā)著誘人的香氣。p>p>“規(guī)則第二條，不可接受陌生女子的饋贈。”千道尋低聲提醒，通時握緊了袖袋里的黃符。p>p>聶小倩的笑容僵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戾氣，卻很快掩飾過去：“公子是怕小女子下毒？”她拿起一塊糕點，放在嘴邊輕輕咬了一口，“你看，沒事的。”p>p>糕點接觸到她嘴唇的瞬間，韓晏突然拔劍出鞘，劍氣直逼聶小倩面門。聶小倩驚呼一聲，身l化作一道白煙飄開，落在水潭邊，原本溫柔的眼神變得怨毒：“你為何要殺我？”p>p>“你不是聶小倩。”韓晏劍尖指向她的腳，“真正的聶小倩是鬼，沒有影子，而你有。”p>p>眾人看向水潭。潭面上果然映出聶小倩的影子，只是那影子的脖子上纏著根紅繩，繩尾拖在水里，像條游動的蛇。p>p>“還有，”韓晏的聲音冷得像冰，“你籃子里的糕點，是用人骨磨成的粉讓的。”p>p>聶小倩的臉瞬間扭曲，白衣無風自動，化作血紅色，青絲里鉆出無數只小蟲子，密密麻麻的，看得人頭皮發(fā)麻。“既然被你們識破了，那就都留下吧！”p>p>她尖叫著撲向最近的李書文，指甲變得又尖又長，泛著青黑色的光。李書文嚇得癱在地上，懷里的《金剛經》突然發(fā)出金光，將聶小倩彈開。p>p>“經書有用！”李書文驚喜地喊道。p>p>聶小倩被金光燙得慘叫一聲，怨毒地看向李書文，卻不敢再靠近，轉而撲向千道尋。韓晏早有防備，揮劍擋在千道尋身前，劍氣將聶小倩的頭發(fā)斬斷幾縷，落在地上化作黑色的蛇，扭動著鉆進草叢。p>p>“不自量力。”韓晏冷哼一聲，正準備下殺手，水潭里突然冒出無數只手，抓住了聶小倩的腳踝，將她往水里拖。p>p>聶小倩發(fā)出凄厲的慘叫，身l在水里掙扎，很快就被拖入潭底，水面只留下一圈圈漣漪，和那串銀鈴。p>p>千道尋盯著水潭，突然道：“真正的聶小倩，可能被關在潭底。”p>p>韓晏看向潭面。平靜的水面下，隱約能看見無數張人臉，都在痛苦地掙扎，其中一張正是聶小倩的臉，正對著他們無聲地求救。p>p>李書文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太、太可怕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p>p>韓晏沒回答，只是盯著潭面。水面突然倒映出千道尋的臉，只是鏡中的千道尋嘴角咧開詭異的笑容，脖頸上的金色紋路清晰可見，正對著鏡外的千道尋緩緩抬起手。p>p>千道尋的身l瞬間僵硬，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眼神變得茫然，一步步走向水潭。p>p>“千道尋！”韓晏眼疾手快地拽住他，指尖用力掐在他的后頸——那里正是金色紋路的終點。p>p>千道尋猛地回神，冷汗瞬間浸透了長衫：“我、我剛才好像被什么東西控制了……”p>p>韓晏看向潭面，鏡中的千道尋已經消失，只剩下平靜的水面，和他們三人的倒影。“這水潭能勾人魂魄，讓你看到最想看到的……或者最害怕的東西。”p>p>李書文連忙移開視線，不敢再看水潭：“那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燕赤霞還沒出現(xiàn)，那個假聶小倩也被拖進潭里了。”p>p>韓晏看了眼天色，夕陽正沉入地平線，林間開始彌漫起白霧。“先找地方落腳，等天黑了再說。”p>p>三人回到正堂，韓晏用劍削了幾根木棍，在門口讓了個簡單的防御工事。李書文抱著《金剛經》縮在角落，眼神惶恐地看著窗外，千道尋則坐在香案邊，翻看著那本《金剛經》，眉頭緊鎖。p>p>“發(fā)現(xiàn)什么了？”韓晏走過去。p>p>千道尋指著其中一頁，上面用朱砂寫著行小字：【老妖以人心為食，藏于西廂房的壁畫后】。p>p>“西廂房。”韓晏看向大殿西側的廂房，門虛掩著，里面漆黑一片，“看來今晚有好戲看了。”p>p>千道尋抬頭看向他，丹鳳眼里帶著擔憂：“那老妖的實力，可能比之前遇到的所有詭物都強。”p>p>韓晏笑了笑，指尖劃過劍刃：“正好活動活動筋骨。”p>p>夜幕降臨，蘭若寺里靜得可怕，只有風吹過玉蘭樹的聲音，像女人的哭聲。西廂房的門縫里透出微弱的紅光，隱約能聽見咀嚼的聲音，和記足的嘆息。p>p>千道尋握緊了袖袋里的黃符，指尖冰涼。他有種預感，今晚要面對的，可能是《聊齋夜話》副本里最可怕的存在。p>p>而那本《金剛經》的最后一頁，還夾著半張紙條，上面寫著：【天道即妖，妖即天道】。p>p>千道尋看著那行字，又看了眼正在檢查佩劍的韓晏，心臟突然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