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化成人以來,這種感覺是以前當石頭的時候從來沒有的。
那時他終年沉睡在刺骨的寒潭底部,直到某天被從黑暗中帶上來,放在一塊石臺上。
四周是茫茫一片黑暗,他靜靜地佇立在原地,直到有什么堅硬的東西鑿上自己的身體,痛的他渾身激靈。
雖然他是塊冷冰冰的玉石,但他能感覺到外界帶來的疼痛。于是他被那突如其來的一刀疼得瑟瑟發抖,忍不住縮緊身體。
傷害自己的人動作一頓,接著一只手揉了揉自己被打痛的地方,一個如冷玉擊泉般的聲音傳來:“弄疼你了?”
那聲音仿佛如同一道清泉,緩緩地流淌進他的心底。
這是他從未聽到過的聲音,世間一切美好樂聲在它面前似乎都黯然失色。
“小石頭,你忍一忍,我會給你一個獨一無二的身體,到時你就可以變成人了。”
樞玉沒想過變成人,他只是一塊無欲無求的石頭。但是他還是情不自禁地在那個聲音的安撫下放松了身體。
他能感受到刻刀在自己身上留下痕跡時的疼痛,身體碎裂時的酸楚
同樣,他也能感受到屬于人類的手指在自己身體上拂過,溫熱酥癢的感覺。
剛開始他會害怕身體碎裂時的感覺,可是漸漸地他就不怕了。
因為那個人會溫聲與他說話,輕聲安撫他,用帶著薄繭的手指撫摸他。
于是漸漸地他開始期待那個人每天的到來,期待他的手指貼上自己的肌膚,期待被雕刻出眼睛的那一天——他想看看雕刻他的人的樣子。
就這樣一晃就是百年,直到最后一絲痛楚消失在眼尾,樞玉終于大膽地睜開眼。
也就是那一瞬,他感覺到xiong腔里那顆名為“心臟”的東西活了過來,狂跳不止。
次日一早,謝微樓睜開眼。
昨晚他大發善心讓其和自己同睡的玉偶已然醒了,正捧著那個精致的點心盒子站在床邊。
墨色的發絲在腦后束起,面上帶著幾分冷色,渾身上下只有黑白兩種色彩。
再配上那過于淡漠空洞的目光,看著便不像活人。
謝微樓勉為其難地抬起手,在點心盒子里挑挑揀揀一番方才起身。
一旁架子上的白袍輕盈地騰空而起,落在他的肩膀上,柔順地袍擺如流云垂墜在地,隨著細微的動作而搖曳。
謝微樓坐在桌前,隨手拿起桌上的卷宗看了起來,這些堆積在一旁的卷宗皆是宗門內外大小事務,每日辰時之前便會準時送到此處。
樞玉拿起梳子走到他身后,他的動作緩慢而專注地將烏黑的發絲挽起,感受著每一根發絲在指尖滑過。
謝微樓看卷宗的速度很快,大部分都是一掃而過扔到一邊,只有極少數幾個會停下來多看幾眼,然后同樣扔到一邊。
他靠在椅背上,對身后為他挽發的人偶道:“這些浪費本尊時間的雜務,以后你來批改。”
“畢竟身體里是本尊的血,這點小事對于你來說應該并不難。”
月華殿正廳中間的玉座上,微光自天邊傾斜在謝微樓身上,為他披上一層屬于神明的光輝。
他面色淡漠看著手里的信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