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判看著鋪滿案卷的桌面,忽然開口道:“江大人當真要為了一件盜竊事,而重翻舊案,耗費心神嗎?”
江暮白攏眉看他。
通判繼續說道,江暮白初涉仕途,想做出一番事業在情理之中。但江暮白需得知道,什么事情做了能得好,什么事情做了只會惹禍上身。
“舊案被翻,前任知府定然會怨極了大人。他本就被貶謫,年歲漸大了,再熬過幾年便能告老還鄉。可江大人這般舉動,他可是名節不保啊。”
江暮白無動于衷,他不會濫發善心,只可憐前任知府,不可憐蔡富商家中數百口人。
通判清清嗓子,指著被圈出來的李大人的名諱,緩緩說道:“這位李大人,遠在京城,如今正風生水起。當年爭奪山水屏風的事,他實在無辜。心愛的物件本是唾手可得,卻被蔡富商橫插一腳。如今江大人又要因為蔡富商懷疑他,李大人不知心中該如何煩悶。”
江暮白淡聲道:“清白無辜,無需煩悶。”
通判見江暮白書生意氣,完全聽不懂自己的深意,便徑直挑明,只道江暮白即使查的水落石出,也不會得到想要的結果。蔡富商既然已經入土,此事便應該就此停歇,江暮白窮追不舍,只會自尋麻煩。
之后幾日,江暮白便遭遇到各種軟磨硬泡,或強硬,或哀求,擾得他心緒煩悶。
身前撞到軟綿的身子,江暮白垂眸看去,見是隨清逸。
隨清逸背著書袋,小手撫著額頭,脆聲道:“江大人,我人小不看路,你怎么也不看呢。”
江暮白俯身看他:“你人小,也需仔細看路。不然遇到我這種不看路的大人,便又會被傷著了。”
隨清逸一臉若有所思。
“清逸。”
隨清逸抬頭看去,朗聲喊著“娘親”,朝著元瀅瀅跑去。
元瀅瀅將隨清逸接到懷中,看著江暮白柔柔淺笑。
江暮白同元瀅瀅并肩走著,隨清逸跟在兩人的身后,口中默默背著書,眼睛卻盯著江暮白看。
元瀅瀅憐惜隨清逸背的書袋沉重,要替他拿上一會兒。隨清逸怎么可能讓娘親幫他背書袋,正要開口拒絕,便聽江暮白出聲說他來罷。書袋便莫名其妙地掛在了江暮白的肩上,他身姿挺拔如松,即使背著孩童的書袋,也不會怕被人看到堂堂知府竟然是這幅模樣。
元瀅瀅見了江暮白便覺得歡喜,仿佛夫君尚且沒有離開她,仍舊能夠常常陪伴她身側。只是這些隱秘的心思,元瀅瀅是絕不會和江暮白說的。她隱約覺得,江暮白若是知道了,自己拿他當做隨席玉,定然會生氣的。
只是……江暮白這樣的脾性,即使是生氣,恐怕也不會如何可怕罷。
元瀅瀅凝神想著,忽然聽到江暮白沉聲嘆息,言語中帶著茫然地說道:“過去,我只覺得行事隨心,踏入仕途更是要憑心而為。如今看來,隨心所欲并不是那么容易。”
元瀅瀅不知他是因為何事煩惱,但即使江暮白詳細地說出煩惱的事情,元瀅瀅也幫不了他。
元瀅瀅柔聲道:“再難的事情,江大人總能解決的。”
江暮白停下腳步,神色微動:“你當真如此相信我?”
就連他自己,都覺得乏累,對自己開始不信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