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敘因他莫名生出的勝負欲而皺眉,他剛才站在臺上,卻沒有像元瀅瀅一般全然被雜耍人迷惑,發現了幾處不對勁。諸如雜耍人在纏紅綢布時刻意放緩的動作,碰到他胳膊肘部時微微停頓。聽他所言,元瀅瀅頓時來了興趣,將目光移到他身上。
呂西翎看向遲敘的眼神越發不善,心道他瞧著斯文,卻滿腹心機,懂得用戳穿雜耍把戲的方法吸引元瀅瀅的注意力。他也想依葫蘆畫瓢,只是剛才的雜耍他一點沒看進心里,想要分析細節也毫無頭緒。
聽到遲敘剝絲抽繭,快要把內里竅門盡數說破,雜耍人聽了心驚,一邊反思剛才的把戲漏洞如此之多嗎,一邊忙開口阻止遲敘繼續說下去。
為感謝二人上臺幫忙,雜耍人特意允他們可以帶走臺上的一件東西。遲敘對雜耍無感,便將自己那份也給了元瀅瀅。
元瀅瀅在一堆道具中來回踱步,思來想去之下,她挑中了兩個匣子。一個能變出鮮花,一個能從中飛出雪白的鴿子。當雜耍人把一群鴿子裝進籠子送到她手中,元瀅瀅臉色發懵,她還以為鴿子是憑空變出,原來是事先養好的。
元瀅瀅沒有回家。此刻元家定然已經關門,看她深夜歸家定然要追問,她聽了心煩,索性去了點心鋪子。此處有矮床被褥,稍微收拾便能歇息。呂西翎忽然道,近來賊人太多,趁著夜色撬開房門,潛入屋子偷盜銀錢。一番話說的元瀅瀅面色慌亂,正要改變心意回家去。卻聽呂西翎轉了話風,說他擔心鋪子,便在這里守夜。元瀅瀅住柜臺后,他用兩張桌子拼成一張,睡在柜臺前。
元瀅瀅對他的態度變得溫柔:“我知道,西翎一直惦記鋪子。”
呂西翎冷哼,冷言要元瀅瀅別多想,他可不是因為擔心她的安危,而是因為鋪子是他一手扶植起來,意義非同一般,他當然掛念。
元瀅瀅疑惑道,她并未誤會,呂西翎留下當然是為了店鋪,難不成是為了她。
聽到元瀅瀅是按照他的想法思考,沒有胡思亂想,呂西翎并未開懷。
元瀅瀅同遲敘說好,要他次日清晨來呂家鋪子寫字。遲敘欲言又止,最終點頭應了好。他低聲提醒道:“防人之心不可無,呂公子雖是你店鋪的伙計,但總歸是一個男子……”
元瀅瀅仔細思索才明白他未盡之語,柔柔笑道:“我相信西翎,他不會的,你莫要擔心。”
她語氣自然,對呂西翎的人品全然信賴。因她和呂西翎數年夫妻,知他是玩物喪志,于吃喝嫖賭上卻從未沾染,更未惹出過緋聞軼事。但其中緣由,遲敘不知,只聽她所言覺得心中苦澀,感慨:是了。他同元瀅瀅剛認識一日,比不上呂西翎和元瀅瀅認識的時間久。剛才一番話有挑撥離間之嫌,殊不知他們彼此早就知道品行,何必他橫插其中,搬弄唇舌。
呂西翎先將床榻收拾好,鋪上被褥枕頭。他在柜臺上垂掛一青布簾子,本想遮擋住兩邊的景象。但簾子不夠長,呂西翎躺在桌板上,能看到元瀅瀅踩著軟底繡花鞋的腳,和上面一小截腿。
他背過身子,耳朵仍舊聽得清楚,對面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應是元瀅瀅在脫衣解衣襟,躺在軟被中。呂西翎想著,她身上所穿是何等顏色的褻衣,大部分人的里衣是素色,元瀅瀅應當也是如此。但她不會喜歡光禿禿的素,一定會在衣襟或者袖口縫幾朵小花作為裝點。
元瀅瀅翻來覆去,抱怨被褥粗糙,她躺進去無法安睡。呂西翎覺得身上的被子尚好,二人便交換。隔著簾子,傳來元瀅瀅的小聲嘟噥:“這只好多了。”
她驚訝于呂西翎剛躺了沒多久,被窩中就一股熱氣。呂西翎說道,許是男子血氣方剛,體內血氣足,這才暖的快。不像元瀅瀅睡過的被子,仍舊微涼,只有似有若無的香氣在提醒呂西翎,剛才有女子躺過這床被子。呂西翎感到渾身不自在,只覺得肌膚被香氣輕輕拂過,發出灼熱的燙意。
元瀅瀅很快就入睡,呂西翎卻是睡不著,他盯著擋在兩人中間的青布簾子出神。
天亮時,呂西翎的眼皮才變得沉重,緩緩閉上。一聲驚呼聲響起,呂西翎猛然睜開眼睛,跳下床,四處張望。他以為是賊人闖了進來,但店鋪靜悄悄,只有元瀅瀅驚慌失措的臉。元瀅瀅嘴唇發抖:“你,你怎么在這里?”
呂西翎額心抽痛,元瀅瀅記性太差,忘記了昨夜是二人一起回的鋪子,同在此處休息。他出聲提醒,元瀅瀅才慢慢想起,臉頰羞窘,她意識到自己只穿褻衣走出,頓時慌亂地跑回簾子后面,嚷道:“你什么都沒有看到,是吧?”
呂西翎只能回答:“是。”
但他心里卻道,看見了,果真和他猜想的一般,素色褻衣,領口繡一圈粉紅梅花。
呂西翎低頭一看,見雙足踩在地面。他慢悠悠地穿上鞋子,心里在想,他剛才為何如此慌亂,竟連鞋子都忘記穿了。倘若當真有賊人闖入,看到他赤著雙足,身穿里衣,雖做防備狀,但赤手空拳,連根木棒都沒拿,定然會笑話。
被褥、桌子規整到原位,元瀅瀅打開排門,看到遲敘的身影。那人影一閃而過,很快消失不見。元瀅瀅疑心看錯了,她雖告訴遲敘要來鋪子寫字,但天色尚早,他應該不會這個時間來罷。元瀅瀅試探地喚了一聲“遲敘”,又道:“我看見你了,快些出來。”
她本是假意一詐,見拐角處毫無反應,便疑心真是看花了眼。元瀅瀅正要轉身進鋪子,聽到腳步聲傳來,她定神一看,遲敘慢慢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