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只有十歲出頭,說這話卻讓他顯得十分老成,談吐之間,那種雖然溫和卻根本不容旁人反駁的霸氣跟他的父親如出一轍。
十八公子根本不給瑾娘搭腔的機會,而是示意瑾娘低下頭來,然后附在她耳邊說:“仲秋快到了,甘泉宮中將有宴游,你是父皇喜愛的樂師,定然也會去的,我期盼介時再能與姐姐相見。”
他退開半步,抬起臉對著瑾娘笑,陽光落在他的臉上:“姐姐,我是十八公子胡亥,若是這宮中的華夫人還肯稱我一聲殿下,定然就不會讓你受委屈。”
瑾娘訥訥地應著,忽然又想,這孩子居然就是秦二世胡亥?他說什么來著,定然不會讓她受委屈?
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胡亥已經(jīng)一溜煙跑沒影了,空空的院子里只留下她傻站在那里。
胡亥所說的仲秋宴游確有此事。七月流火,八月授衣,仲秋便在八月之中,可謂是中秋節(jié)之前身。到那天時,在咸陽宮以南距灃河不遠之處的甘泉宮里將有盛大的宴游活動,文武百官,六國貴族后裔,還有各宮宮娥都會在其間聚餐暢飲,自然也少不了鐘鼓饌玉之物。
仲秋當日,瑾娘午時便隨樂府眾宮女乘坐馬車到甘泉宮,在應門之前安坐下來,只待天黑之際,宴飲開始,便隨眾齊奏。咸陽宮中樂師有數(shù)百之多,連人帶樂器(包括編鐘、石磬等大型樂器)鋪排開來,浩浩蕩蕩占據(jù)了道路兩側。瑾娘伸著脖子,欲在眾人之中尋到高漸離。高漸離沒見到,倒聽到有個少年驚喜地叫她:“瑾姐姐!”
瑾娘抬起頭來,見道中站著兩個身著紅黑禮服的人正在看她。其中一人是那天見到的十八公子胡亥,另外一人約莫二十出頭,個子高挑,隔得遠也看不清楚臉,只覺得他個子不甚高,身材削瘦,應當是文臣之類的。
跪坐的樂師紛紛對兩人行禮,瑾娘也跟著行禮。胡亥誰也不理,猶不依不饒地對瑾娘喊道:“姐姐,你過來,我有話要跟你講。”
周圍的樂師都沖著瑾娘看來,瑾娘無奈,只好將筑抱起來,小步走到道路上,對兩個人再度行禮:“不知殿下因何事喚瑾?”
胡亥說:“宴游開始還有一會兒呢,你在那里等著也很是辛苦,不若隨我在這甘泉宮中轉一轉。”
不待瑾娘回答,胡亥就去牽瑾娘的手臂。這時胡亥身邊的年輕男子淡淡開口:“十八弟,不要為難樂師。”
胡亥說:“只是在這附近隨便走走,不會讓父皇察覺。大哥不一起嗎?”
胡亥管這男子叫大哥,原來他就是傳說中的扶蘇公子。瑾娘微微抬頭,偷瞧了扶蘇一眼,只見扶蘇也皺著眉打量她。比之他的父親,扶蘇更為文質(zhì)一些,他的眉眼生得十分好看,可想見他的母親定然也是個美人。
扶蘇道:“不必了。”說罷,便繞過兩人,大步向應門里面走去了,衣帶飄在他的身后,讓扶蘇看起來好像是走在風上一樣。瑾娘望著扶蘇的背影,又看著眼前胡亥,心想待胡亥長大后,恐怕也是翻版的扶蘇。胡亥見扶蘇離開,忽然間笑開來,挽起瑾娘的胳膊。
“殿下,請不要這樣。教人看去不好。”瑾娘想要推開胡亥,卻礙于手里還抱著筑,一時之間進退不得。
“有什么打緊的。我十八公子想要你隨我一道走走,還要看這些奴仆的臉色嗎?”胡亥不滿地哼了一聲,抓著瑾娘手腕的手又緊了緊,讓她感覺到骨頭都有些發(fā)疼。她看了看道路兩邊,那些樂師宮女歌姬之類的都伸長脖子望著他倆。瑾娘只得無奈地嘆口氣,隨胡亥往前走去。
“這甘泉宮,才建好沒多時,我還沒怎么好好在這里玩過呢。”胡亥嘟著嘴說,忽然對瑾娘笑道,“姐姐,你有人將這么大一座行宮賜給你,你可樂意?”
瑾娘說:“自然。只是瑾沒這樣的福氣。”
胡亥若有所思,忽然又繞到瑾娘身前去,攔住了她的去路,仰起臉十分認真地看著她:“姐姐,將來我一定賜你這樣大的一座宮室,到那時你就做我的妃,明白嗎?”
他根本就不給瑾娘應答的機會,又挽著她的胳膊,沿走廊走去,邊走邊跟她說些瑣事,興致高昂的樣子。身邊或有三三兩兩的人經(jīng)過,看到胡亥大多是對他行禮,喚一聲“十八公子”;胡亥一直揚著下巴愛理不理的模樣,最多對對方點點頭,倒是對瑾娘十分熱絡,甚至有些討好了。
瑾娘暗笑,這小孩現(xiàn)在對她這么好,只怕過兩三天后,連她是誰都忘到了腦后。正這樣想著,迎面又走來一人,避讓到對胡亥行禮。瑾娘覺得這人聲音有些耳熟,忍不住抬頭望去,兩人俱吃一驚:“蒙大人?”
此人竟然是咸陽一別后就再未曾相見的蒙肅。瑾娘不知為何他今日會在甘泉宮中,估計是他的兄長蒙嘉給他找了份不錯的差事。胡亥見狀頗為不悅,將瑾娘拉到一邊,理都不理蒙肅,就快步走過去了。瑾娘被拽著走了幾步后,回頭去看,見蒙肅還呆呆站在路邊,看向她這個方向。
“你識得他?”胡亥哼了一聲,氣沖沖地問。
“燕國舊識。”瑾娘也不好多說,只能搪塞。
胡亥又重重哼了一聲,他的手掐著瑾娘的手腕,掐得她骨頭發(fā)痛。
作者有話要說:
☆、羽觴醉月
胡亥因為蒙肅的出現(xiàn)而十分不悅,接下來走在走廊里一直都鼓著臉不再說話,手卻緊緊扯著瑾娘,生怕一不留神,她就會轉身跑了、消失不見一般。瑾娘無奈,只得柔聲跟胡亥說話,期初胡亥還賭氣不理她,耐不住她連連哄勸,也就笑開了,繼續(xù)同她談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