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最藝高人膽大的是你,現(xiàn)在還不走。”杜秋靠在他腿上,懶洋洋打著盹。男人的腿枕起來沒意思,硬邦邦的,可她也懶得動。到這時候她還是信命中注定的,自己也沒想到會懷孕??墒且磺械奶鞎r地利人和都幫著她,留住他。
或許有人會說靠孩子挽救的婚姻沒意義。無所謂,由他們?nèi)フf吧。
葉春彥這樣的人,能為她放棄原則,就是她權(quán)力王冠上的最大的一枚寶石。她到底還是贏了。
杜秋懷孕的事,葉春彥只和最親近的朋友說。關(guān)昕上門來賀喜,因他是獨自一人來的,杜秋便隨口問了一句關(guān)太太。
關(guān)昕支支吾吾解釋。原來關(guān)太太正臥床休息,他們樓底下一戶人家裝修,斷斷續(xù)續(xù)快一年,鬧得關(guān)太太休息不好,找了物業(yè)投訴無果,上門理論吵了起來,關(guān)太太氣到xiong口疼。
杜秋道:“你們住哪個小區(qū)?哪家物業(yè)?我直接給他們老總打電話?!?/p>
關(guān)昕看了一眼葉春彥,面有難色。杜秋以為他不滿意,便道:“再不行報警,我找人幫你處理。”
關(guān)昕搖搖頭,道:“謝謝杜小姐的好意,只是我們小老百姓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我不想讓事情搞太僵。以后都是鄰居,我們想再去談?wù)劇贤ㄒ幌隆!?/p>
杜秋怔了怔,面上略有不可思議的笑,好像從未想過有這樣的出路。她的世界里只剩征服與順從,試探與欺騙,對溝通一詞,生出些好奇。
關(guān)昕要走時,葉春彥特意送他到車庫。上車前,關(guān)昕轉(zhuǎn)身,頗為鄭重地握了握他的手,道:“你看著挺辛苦的,一定要保重身體。”這話像是他躊躇了很久才說出口的,再深一些說,就要擔上挑撥的罪名了。他也不過是擔心罷了。
葉春彥笑道:“我明白的,沒有事的。你多照顧好自己?!?/p>
等關(guān)昕走后,杜秋抱怨道:“都這樣了還溝通什么???要不要私底下給他們解決了?”
葉春彥立刻勸下她,道:“別,他們選了一條和你不同的路?!?/p>
“如果是你,你會怎么做?”
“我基本不和人吵架。因為大部分人不是瞎子。關(guān)太太只有一米六,還那么瘦,吵架自然沒人怕她。可是我這樣的人,想講道理的時候,多數(shù)人還是會聽我講道理?!?/p>
杜秋欲言又止,葉春彥則又想起來母親和自己艱苦的痛苦,道:“這個世界欺軟怕硬,踩低捧高,要想無權(quán)無勢活著,是要一點運氣和手段的。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和你對世界的看法是一樣的,甚至更悲觀。但我依舊不能認同你?!?/p>
而出乎他們意料,關(guān)昕竟然靠溝通順利解決了此事。鄰居聽說關(guān)太太病倒了,親自帶著水果,登門道歉。兩邊各自退讓一步,事情倒也過去了。
葉春彥自嘲道:“看來倒是我們太小心眼了?!?/p>
由此他忽然想起了過去的一件事。母親活著的時候,也和鄰居吵過架,那時候還是高一。他正在竄個子。有人總愛把自行車搬到樓道里,入夜后上樓不方便,刮蹭到他好幾次。母親心疼他,上門和鄰居理論。
等他放學回來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吵起來了。鄰居是一對父子。兒子理直氣壯地罵著人。母親臉皮薄,根本就落在下風,連看熱鬧的人也不偏幫她。她急了,叫嚷起來都破音了。
鄰居對著葉春彥道:“你媽瘋了,多看著她一點。”說話時用的是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自有他的道理。畢竟在這世上,女人不過是這幾類。瘋子,婊子,妻子。
他不說話,只是護著母親回家去了。門一關(guān),母親就趴在桌上哭了,“我想讓你過得好一點。是媽媽沒有用?!彼洃浿心赣H是個很少流淚的人。
葉春彥尷尬地走開,沒說話。找了一個休息天,跟著鄰居出去,就著他的臉給了兩拳,從口袋里掏出水果刀,道:“小心點,我還沒成年,宰了你都不犯法,有種試試看?!?/p>
還有熱鬧時最得意的一個人,他也默默記下了長相。等天黑后,他撿起一塊石頭砸碎他家窗戶。趁著他罵罵咧咧下來看,葉春彥立刻從隱蔽處出來,抓著磚頭砸向他后腦勺。第一下就把人打懵了,他立刻把塑料袋套上去,不讓對方回頭,踩在背上連踢幾腳。
逃回去的路上,他撞見了一個老太太,是以前的街坊。她見到他兇神惡煞,衣襟上帶血也吃了一驚。
他第一反應(yīng)是威脅。抓著手上的磚頭,往地上一丟,惡狠狠道:“你敢說出去,一個人的時候就小心點?!?/p>
“你這孩子,怎么變成這樣了?”
葉春彥愣了一下,落荒而逃。這件事沒有后續(xù),除了鄰居不久后搬走了。之后暴力就是他的朋友,直到割下了別人一只耳朵,他也沒有特別的愧疚。
看著他們滿臉血求饒,他只默默地想。真可憐,剛才還一臉囂張,現(xiàn)在卻像條狗。他百無聊賴地把一個煙頭踢到他們臉上?;仡^望著高掛的遺像。
媽媽看到這樣的他,究竟是難過還是驕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