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嗎?”
“是謊話。但是你要相信。”絲質的衣服就是這點壞處,料子太薄,抱得太緊,隔著衣服,一寸一寸,他們都像是摸到了彼此的肌理。
他的手松開,眼睛垂下,睫毛一掩,密而長,遮擋住大半眼神,捉摸不定。杜秋抬頭望他,他的喉結動了一下,下巴上還有淡淡的青印。他的眼睛睜開眼,黑而清的玻璃瞳孔,里面她小小的一張臉。她扶住他的后腦勺,讓他低頭,吻他。
他輕輕吻她,像是去貼就要融化的雪。偏過臉時,貼著的膠布擦過她面頰。只那一瞬,他們都清醒過來。他立刻推開她道:“我們不可以。”
我看著我太太去死,沒有救她
杜秋也后退一步,把肩上的外套扶了扶,“對,不可以,林懷孝還在搶救。”
“沒有他,也不可以。我和你是不可能的。今天看到這些,我更確定了。”他的嘴角沾到了口紅印,這一抹倒比衣襟上的血更鮮紅。
“為什么?”
“我討厭你生活的圈子,這就是第一次見面時我那么看你的原因。我鄙視過你,對你有偏見。這是我的錯。可是我對你爸還是有圈子里的人的看法,絕對不是偏見。他們是什么貨色,你也清楚。”他指著緊鎖的后門,道:“那里是殯儀館來拉人的地方。我太太當年也是這么火化的。我當時看著她去死,沒有救她。”
杜秋愕然,葉春彥只是面無表情,繼續說下去,“湯雯,就是我太太,她是公司突然昏倒,送醫后診斷為代謝問題,治療了半年后沒什么大起色,很多都是自費項目,花了不少錢,她堅持出院。一個月后她上腹開始痛,醫院還是找不出病因,但是很快她就肝功能異常了。那時候我有兩個選擇,捐我的肝給她,花六十萬動手術,那時候已經欠了三十萬外債,她父母也沒錢,只能把咖啡館賣掉。但醫生說如果不能確定病因,她還是會死,就算治療成功,也只能確保術后五年的存活率,也可能會排異。還有一種選擇,我可以什么都不做,不做移植,她最多活五天。”
“你也是為了你的女兒考慮。就算她活下來,還是個病人,捐獻后你也不能工作,湯君就沒人能照顧。原諒自己吧,你太太會理解你的。”
“一開始總是會理解的。”
“一開始?”
“不管是多堅決的人,在最后時刻都會有求生欲,這是一種本能。我告訴她我不會捐肝,她同意,然后昏迷了,再次清醒時情況更糟,內臟出血。她開始求我救她,流淚滿面,我沒有說話,她開始罵我,醫護人員讓我出去。她爸媽進來安慰她,繼續求我。我還是沒有同意。我坐在病房外面看著醫生進進出出搶救她,她媽媽在對面哭,她爸爸恨我。第二天凌晨三點,她死了。我簽完同意書,回家送女兒去幼兒園。我以為我會哭,但沒有感覺,只是很累。”
“別苛責自己,你已經做的很好了。就算你捐獻,也改變不了什么。”
“那又怎么樣?讓他們恨我吧,會比較好過一點。”
他笑了,完全是筋疲力盡,柔聲細語道:“杜小姐,我是個很糟糕的人。為了錢難堪過的人,總不會太好。我要很努力才能過上現在這樣平靜的生活。請別打破它,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