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業氣得渾身發抖,他沒想到羅辰竟如此強硬,當著眾人的面半點情面都不給他留。他指著羅辰,嘴唇哆嗦了半天,最終卻只擠出一個字:“你……你好自為之!”說完,便在一眾復雜的目光中,拂袖而去。
一場風波,就此平息。
是夜,月朗星稀。
羅辰在城墻上找到了獨自臨風而立的荀衍。他換上了一身干凈的布衣,雖然依舊樸素,但整個人清爽了許多,月光灑在他身上,更添幾分出塵之氣。
“荀先生似乎有心事?”羅辰遞過去一碗溫熱的米湯。塢堡里糧食金貴,這已經是極高的禮遇。
荀衍接過米湯,卻沒有喝,只是用手溫暖著碗壁。他看著堡外連綿的黃巾營火,沉默了片刻,才開口道:“在下只是在想,若非少主仁德,我等此刻恐怕已是城外孤魂。”
“亂世之中,人命如草芥。能救一個,便是一個。”羅辰靠在冰冷的墻垛上,目光同樣望向遠方,“我更好奇的是,以先生的氣度學識,為何會流落至此?”
荀衍苦笑一聲:“家鄉被黃巾攻破,與家人失散,一路輾轉,本想去往洛陽,誰知……”
他沒有再說下去,但其中的顛沛流離,已盡在不言之中。
羅辰沒有追問他的家世,而是換了個話題:“先生對這圍城之局,如何看?”
聽到這個問題,荀衍的眼睛亮了起來。他放下米湯,轉身正對著羅辰,神情嚴肅了許多:“黃巾勢大,其勢如燎原烈火。但火勢再猛,終有燃盡之時。張猛之流,不過是趁勢而起的草莽,其軍紀渙散,令出多門,看似人多勢眾,實則外強中干。他們唯一的優勢,便是一個‘耗’字。”
“哦?”羅辰來了興趣,“先生覺得,該如何破這個‘耗’字?”
荀衍深深地看了羅辰一眼,反問道:“不知少主之志,是僅僅守住這區區塢堡,還是……有更大的圖謀?”
這個問題,問得極有水平。
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伸手指了指天上的月亮,又指了指地上密密麻麻的黃巾營帳,悠悠說道:
“《孫子兵法》有云,攻心為上,攻城為下。黃巾之亂,非兵戈之亂,乃人心之亂。朝廷失德,民不聊生,故而一呼百應。如今張猛斷我水源,投擲污穢,看似是在攻城,實則是在攻心。他要讓堡內之人絕望、崩潰,自亂陣腳。”
荀衍眼中閃過一抹異彩,他沒想到這個年僅十四歲的少年家主,竟有如此見地。
羅辰繼續道:“我挖井取水,整肅內務,與眾人同食,亦是在攻心。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跟著我羅辰,有活路,有尊嚴。只要人心不散,這塢堡,便如磐石。但磐石,也終有被風雨侵蝕的一天。”
他頓了頓,轉過頭,目光灼灼地看著荀衍:
“所以,光守是不夠的。耗下去,我們必死無疑。唯一的生路,在于主動出擊,打掉他們的‘耗’的資本,打痛他們,打怕他們!只是……”
羅辰坦然地攤了攤手:“我缺一個能為我謀劃全局,看清天下大勢的人。”
月光下,兩個年齡相差仿佛不大的年輕人,目光在空中交匯。一個,是身負千年記憶,在絕境中崛起的少年領主;一個,是出身名門,胸懷韜略的未來之星。
荀衍的心湖,被羅辰那番話激起了萬丈波瀾。他原以為羅辰只是一個有些小聰明的少年,靠著父輩余蔭和一點運氣守住了塢堡。但此刻,他才發現自己大錯特錯。這少年眼中的沉穩、遠見,以及那番對“人心”的剖析,根本不像一個十四歲的孩子,反倒像一個歷經滄桑的智者。
“少主……”荀衍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如今漢室衰微,宦官外戚專權,天下早已分崩離析。黃巾之亂,只是一個開始。未來群雄并起,逐鹿中原,已是定局。在這亂世中,想要活下去,甚至想做一番事業,需要的不僅僅是勇武,更是遠見和格局。”
他看著羅辰,鄭重地一揖到底:“在下雖不才,但亦讀過幾年兵書,對這破局之法,倒有幾個不成熟的想法。不知少主,可愿一聽?”
羅辰心中一塊大石轟然落地。他知道,自己賭對了。他上前一步,親手扶起荀衍,臉上的笑容真誠而熱切。
“愿聞其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