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事廳的門被關得嚴嚴實實,只留下羅辰、荀衍、羅福和陳虎四人。
廳中央,那張巨大的沙盤已經被重新清理出來,上面細致地堆砌著羅氏塢堡及周邊地形的地貌。黃巾軍的營帳、哨卡、巡邏路線,都被羅辰用染了色的石子一一標出,清晰明了。
荀衍沒有立刻開口。他圍著沙盤,緩緩地走了一圈,時而俯身細看,時而閉目沉思。他的手指在沙盤上空輕輕劃過,仿佛在進行著無數次的推演。
羅辰也不催促,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旁。他知道,一個優秀的謀士在制定計劃前,需要最詳盡、最準確的情報。這是對他能力的考驗,也是對他誠意的試探。
“少主,”良久,荀衍終于開口,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種獨特的韻律,“可否告知在下,堡內現有兵力幾何?可用之青壯多少?糧草、箭矢、藥材,具體能支撐幾日?”
“福伯。”羅辰示意了一下。
羅福上前一步,將一本冊子遞給荀衍,沉聲匯報道:
“回稟荀先生。堡內原有護衛家丁九百二十七人,連番血戰,如今尚能戰者不足七百。另有愿拿起武器的流民青壯約五百人,但未經操練,戰力堪憂。糧草……按目前配給,可撐十日。箭矢,經婦孺日夜趕制,存量約八千支,多為粗制,射程與準頭皆有不足。金瘡藥與草藥,已所剩無幾。”
每一個數字,都像一把錘子,重重地敲在眾人心上。陳虎聽著,臉上的肌肉不由得繃緊了。他只知形勢嚴峻,卻不知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地地步。
荀衍面色平靜地聽完,又將那本記錄著詳細物資的冊子仔細翻閱了一遍。他的臉上看不出絲毫的驚慌,反而有一種智珠在握的從容。
他抬起頭,目光落在沙盤上,伸出手指,在塢堡周圍畫了一個圈。
“死守,是下策。向外求援,路途遙遠,且官府腐敗,遠水不解近渴,是中策。”荀衍的指尖最后點在了代表黃巾大營的區域,“唯一的上策,便是以攻為守,主動出擊,打其要害,斷其根基。”
陳虎性子急,忍不住問道:“荀先生,你的意思是……我們沖出去跟他們拼了?可我們這點人手,還不夠他們塞牙縫的。”
荀衍微微一笑,搖了搖頭:“陳隊長誤會了。硬拼,是莽夫所為。我說的主動出擊,并非是讓將士們去沖營拔寨,而是要像一條毒蛇,在最黑暗的夜里,悄無聲息地咬上敵人最脆弱的七寸。”
他的手指,從黃巾大營的位置,一路向東移動,最后停在了一處被標記為“密林”的區域。
“張猛圍城已有月余,數萬大軍人吃馬嚼,消耗巨大。他不可能隨軍攜帶所有糧草。我斷定,其糧草必然是從后方分批次、源源不斷地運來。而這條運糧路線,就是他的‘七寸’!”
“劫糧道!”羅辰和陳虎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了出來。
這個想法,他們不是沒有過。但風險太大了。一旦失敗,派出去的精銳將有去無回,對塢堡的士氣將是毀滅性的打擊。
似乎是看穿了他們的疑慮,荀衍繼續說道:“我知道各位在擔心什么。風險確實存在,但并非不可控制。而且,我還有一個發現,或許可以讓我們成功的幾率,再提高三成。”
“哦?什么發現?”羅辰追問道。
“人心。”荀衍吐出兩個字,他的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張猛麾下,并非鐵板一塊。黃巾軍成分復雜,有活不下去的饑民,有走投無路的流寇,也有野心勃勃的地方豪強。張猛是‘渠帥’,但他手下必然還有數個‘小帥’。這些人,平日里或許還能聽從號令,但一旦戰事不順,或是分贓不均,內部的矛盾就會立刻顯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