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都府,都指揮使司衙署。
燭火在沉重的紫檀木燈架上跳躍,映照著藺宴那張因連日焦灼而深陷憔悴的臉。
他背對著堂下噤若寒蟬的幾名心腹將領和幕僚,枯瘦的手指死死按在身后巨大西南輿圖的“破天關”位置,仿佛要將那薄薄的紙帛戳穿。
米糧關失陷,破天關告急,魏無憂損兵折將請求退守鹿關……壞消息如同附骨之蛆,啃噬著他最后一點心力。
空氣凝重得幾乎能擰出水來,只有他壓抑的喘息聲和地圖被指甲刮擦的細微聲響。
“報!!!”
一名滿身塵灰的驛卒幾乎是撲進門檻,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叫道:“都帥!破天關……破天關急報!徐鰲賊兵……拔營了!全軍后隊變前隊,丟棄輜重無數,正……正星夜向東急撤!”
藺宴猛地轉過身,驚聲道:“徐鰲撤了?往東?東……合州??”
這個念頭如同驚雷炸響在在場眾人的腦海里。
徐鰲圍攻破天關正急,怎會突然放棄唾手可得的廣都門戶,掉頭撲向后方?除非……除非他的老巢出了天大的變故!
“可……可探明賊兵為何突然撤軍?”藺宴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
驛卒搖頭,一臉茫然地回道:“賊兵撤得極快,亂哄哄一片,沿途丟棄的輜重營帳都顧不得焚燒。”
“疑兵之計?故意示弱?”藺宴蹙眉咀嚼著驛卒的話,心里驚疑不定。
下面有人小聲道:“會不會是朝廷的大軍來了?”
自徐鰲起兵作亂,他們就在向朝廷求援,只是一直沒有回應。
聽到這話,所有人都希望是這樣,但是眾人心里也清楚,朝廷幾乎不可能騰出手來管這偏僻的西南。
就在眾人驚疑之際,衙署外忽然傳來一陣不同尋常的喧嘩,夾雜著馬蹄急停的嘶鳴和衙役壓抑的驚呼。
“捷報!合州大捷!昌慶衛指揮同知趙靖大人飛騎捷報!”
這一聲高亢的呼喊,如同九天驚雷,轟然劈開了死寂的衙堂。
一名風塵仆仆、甲胄上猶帶干涸血漬的信使,在兩名都司親兵半扶半架下沖了進來。
他顯然累脫了力,臉色煞白,嘴唇干裂出血口,但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雙手顫抖著捧起一封插著三根染血雉羽的文書,嘶聲叫道:“稟…稟都帥!昌慶衛指揮同知趙靖大人親筆捷報!”
“我部奇兵突進,破合州南門,克復全城!陣斬賀峻以下賊將七員!現趙大人正率合州軍民,據城堅守,誓阻徐鰲回撲!”
“現在徐鰲與其部眾被合州分割,請都帥立刻引兵出破天關,與趙大人東西夾擊賊兵!”
“轟!”
堂內沉寂一瞬,隨即如同炸開了鍋。
“趙……趙靖奪回了合州?!”
“這……這怎么可能?”
“難怪徐鰲著急撤軍,連輜重都不要了!”
驚呼、質疑、難以置信的抽氣聲混雜一片。
將領們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極度的震撼和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
都指揮僉事廖如海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難看,他猛地踏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