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應(yīng)祈意識到自己方才的提議有多么不合時宜和唐突。
邀請有夫之婦去自己的別院,這簡直是授人以柄,更會污了她的清名。
他慌忙低下頭,視線局促地落在自己放在膝上的雙手,指尖無意識地微微蜷縮,仿佛地上那片褪色的青磚是世上最值得深究的風景。
“是是我失言了。”趙應(yīng)祈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明顯的懊惱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楚娘子莫要誤會,我并非此意。”
他試圖補救,抬起頭想解釋清楚,但目光一觸及楚云舒那雙平靜清澈、卻又帶著淡淡疏離的眼眸時,準備好的話便堵在了喉頭。
少女的臉龐在禪房簡素的背景襯托下,更顯清麗,他看著她瘦削的下頜和蒼白了些許的面色,心底那股名為心疼的情緒又不受控制地翻涌上來,幾乎蓋過了羞澀。
“只是……”趙應(yīng)祈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聲音輕得如同窗外竹葉摩擦的沙沙聲,“只是見娘子形容清減,此地又著實過于簡陋清苦了些,擔心你身子骨吃不消。”
他的語氣小心翼翼的,帶著近乎笨拙的關(guān)切,“侯府之事,娘子切莫太過傷懷,保重身體要緊,我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官府盡力為娘子壓下流言,娘子只需再等待幾日外界就不會再有任何聲音了。”
他頓了頓,目光在她沒有妝奩的房內(nèi)快速掃過,聲音愈發(fā)輕柔:“還有山中濕氣重,夜里寒冷,娘子若有什么短缺,或是缺醫(yī)少藥只管”
‘告訴我’這三個字在嘴邊徘徊良久,卻終究覺得過于直白親昵,最終只化作一句帶著皇室貴胄矜持的許諾,
“我身邊帶了些得用之人,若娘子有所需,只需向外面守衛(wèi)通傳一聲即可。”
說完這番話,趙應(yīng)祈自己都覺得有些語無倫次,未能表達出十分之一的心意。
他放在膝上的手緊了緊,掌心微微出汗,不敢再去看楚云舒的反應(yīng),只覺得臉上燒得更厲害了。
楚云舒正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盞,聞言動作微頓,清澈的茶湯映出她眼底一絲微妙的無奈。
她又瘦了?她自己倒沒太大感覺,大約是昨天貪涼吃了冰鎮(zhèn)甜瓜,夜里又忘了關(guān)窗吹了點風,稍稍影響了點胃口。
至于這禪房,簡單是簡單了些,但勝在清凈獨立,沒人打擾,更沒有那些勾心斗角。
看著七皇子那緊蹙眉頭、憂心忡忡的模樣,楚云舒一時不知該從何解釋。
“多謝殿下關(guān)懷。”她放下茶盞,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和甚至帶著點輕松的意味,
“佛門清修之地,本就不該過于奢靡,這住處僻靜宜人,我很是滿意,我不習(xí)慣有陌生男子在附近,況且身邊還有寶珠照顧著,當真不缺什么,還請您放心。”
再說七皇子留的人在這,還會妨礙到蕭長風來找自己。
楚云舒的話已經(jīng)說到這份上了,趙應(yīng)祈固然失望卻也只能接受,他低低嘆了口氣,那份關(guān)切與憐惜幾乎要溢出來,
“你既不愿,我就不留他們煩你了,只是楚娘子凡事也莫要太苛待自己,那些身外之物都是次要的,養(yǎng)好身子才最是要緊,若有絲毫委屈,千萬莫要隱忍。”
他說著,讓手下的人呈上自己帶過來的補品和珍貴藥材,甚至連裝飾屋子用的花瓶和屏風都有。
面對七皇子那“你一定是在受苦還不肯說”的固執(zhí)目光,楚云舒終究只能溫婉一笑,收下了七皇子送過來的各種禮。
回到那間富麗堂皇卻莫名帶著些空曠冷意的皇子居所,趙應(yīng)祈心頭的悸動仍未平息。
楚云舒那雙沉靜中帶著淡淡疏離的眸子,那蒼白了些許卻更顯清麗的面容,尤其是最后那抹溫婉卻仿佛帶著距離感的淺笑,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腦海中。
他怕時光流轉(zhuǎn)讓這清晰的印象模糊,怕明日醒來便記不得她眉宇間那讓他心尖發(fā)疼的清愁與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