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碾過積雪的聲響格外清脆,林晚秋裹緊狐裘大衣,看著窗外飛逝的霧凇林發呆。趙老坐在前面趕車,馬鞭甩得啪作響,狐仙則閉目靠在車壁上,銀發在晨光里泛著柔和的光澤。自昨夜從寒潭上岸后,他便很少說話,只有心口那處溫暖的光芒始終未散。
“快到結界出口了?!壁w老突然回頭,羊皮帽上的雪沫簌簌掉落,“過了前面那片白樺林,就不是青丘地界了?!彼麖膽牙锾统鰝€布包遞給林晚秋,“這是你太爺爺留在守山屋的東西,他說等借命契解了,讓后人帶回林家祠堂。”
布包沉甸甸的,拆開一看,里面是本線裝的族譜和一個青銅墨盒。族譜的封面已經泛黃,邊角磨損嚴重,顯然被翻閱過無數次。林晚秋翻開第一頁,太爺爺蒼勁的字跡映入眼簾,上面詳細記錄著林家歷代后人的生辰忌日,在爺爺的名字旁,用紅筆寫著“陽壽七十九,平安終老”。
“你爺爺能安享晚年,全靠疏月當年用內丹護住了他的命盤?!焙刹恢螘r醒了,目光落在族譜上,聲音帶著幾分沙啞,“魅姬當年想咒殺林家后人泄憤,是疏月悄悄改了命數?!?/p>
林晚秋指尖撫過爺爺的名字,突然想起爺爺臨終前緊握她的手說的話:“晚秋,記住,狐仙不是我們的仇人。”原來爺爺早就知道真相。她繼續往后翻,在族譜的最后一頁,發現了一張夾著的宣紙,上面畫著幅小小的玉蘭花,筆觸與姑婆素描畫上的如出一轍。
“這是疏月失蹤前畫的。”狐仙的指尖輕輕落在花瓣上,“她說等狐族大劫過后,要在林家后院種記玉蘭,春天開花時,就像青丘的雪頂松茶開了花。”他的聲音很輕,帶著未散的哽咽,“可惜她沒等到那時侯。”
馬車突然顛簸了一下,林晚秋下意識扶住族譜,卻發現最后一頁空白處,不知何時多了一行淡金色的字跡:“民國二十三年冬,林疏月以魂護契,狐辭以心守諾,緣續三百年。”字跡漸漸隱去,只留下一朵小小的玉蘭花印記,與封面上的林家印記遙相呼應。
“這是……姑婆和你的名字?”林晚秋抬頭看向狐仙,他眼角的胭脂紅正慢慢褪去,露出原本清俊的眉眼,竟與照片里那個穿西裝的青年有七分相似。
狐仙點頭,指尖劃過心口的光芒:“疏月的魂魄融入我l內后,這段緣分就被刻進了林家血脈。以后林家后人不會再受借命契束縛,狐族也不用再借凡人陽壽渡劫了?!彼麖膽牙锾统瞿菍隙橐坏挠衽?,遞給林晚秋,“這個該還給林家了?!?/p>
玉佩在晨光里泛著溫潤的光,玉蘭花印記清晰可見。林晚秋沒有接,反而將玉佩推了回去:“太爺爺說這是緣分的見證,該由你收著?!彼肫鸸闷抛詈蟮脑?,“林家與狐族的緣分,該由我續寫,那就要從信任開始?!?/p>
狐仙握著玉佩的手微微顫抖,銀發在陽光下漸漸變成墨色,眼角的胭脂紅徹底消失,看起來就像個普通的青年?!拔以摻心闶裁??”林晚秋忍不住問,總覺得再叫“狐仙”有些生分。
“胡辭。”他笑了笑,眉眼舒展,“疏月當年總這么叫我。”
馬車駛出白樺林時,林晚秋回頭望去,青丘的結界在晨霧中若隱若現,寒潭的方向隱約傳來松濤聲,仿佛有銀鈴在風中輕響。她知道,姑婆和太爺爺未完成的心愿,終將在她這里實現。
回到林家老屋時,已是三日后的午后。三叔公正坐在祠堂門口曬族譜,看到他們回來,手中的竹耙“哐當”掉在地上:“丫頭!你……你真的回來了!”他快步上前抓住林晚秋的手,看到她身后的胡辭時,突然愣住,“這小伙子……”
“三叔公,他叫胡辭,是青丘來的朋友?!绷滞砬镄χ榻B,沒有說破胡辭的身份。她從背包里掏出太爺爺的族譜,“太爺爺的東西我帶回來了,借命契已經解了?!?/p>
三叔公顫抖著翻開族譜,看到最后一頁的玉蘭花印記時,老淚縱橫:“好啊……好啊……三百年了,總算了了這樁心事?!彼滞砬镒哌M祠堂,指著供桌上的空位,“快把族譜放上去,讓列祖列宗都看看,林家的債還清了!”
供桌上的香爐里,三炷清香正裊裊升起。林晚秋將新族譜與舊族譜并排擺放,突然發現舊族譜的封面上,不知何時多了朵小小的玉蘭花印記,與青丘帶回的族譜遙相呼應。
“疏月回來了?!焙o站在祠堂門口,陽光落在他身上,心口的光芒與供桌上的香火連成一線,“她的魂魄認祖歸宗了。”
三叔公這才注意到胡辭心口的微光,又看了看林晚秋遞來的玉佩,突然恍然大悟:“你是……狐仙?”他連忙要行禮,卻被胡辭攔住。
“現在只是胡辭。”他笑著搖頭,“林家與狐族的緣分,從今天起不再是契約,是朋友。”他從懷里掏出那個銀質藥箱,遞給三叔公,“這是疏月當年的東西,里面的草藥配方能治風寒,留給村里的赤腳醫生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