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的月光透過洞口的冰棱,在石壁上投下細碎的光斑。林晚秋攥著發燙的玉佩坐起身,石床上的干草窸窣作響。玉佩內側的“晚”字正泛著淡金色的光,與石壁上姑婆刻的玉蘭花印記連成一線,空氣中仿佛有細碎的金粉在浮動。
她摸出背包里的手電筒照向石壁,那些刻著的日期突然變得清晰——從康熙二十八年到民國二十三年,每隔三十年就有一個標記,每個標記旁都畫著不通的花:桃花、荷花、菊花、梅花,最后停留在玉蘭花上。“這是……林家后人來過的記錄?”林晚秋指尖撫過“民國二十三年冬”的刻痕,邊緣還殘留著新鮮的鑿痕,顯然姑婆當年刻字時用了很大力氣。
洞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林晚秋連忙熄滅手電筒。狐仙的身影出現在洞口,銀發上沾著夜露,月白長衫的下擺濕漉漉的:“睡不著?”他走進來,將懷里的枯枝扔進火堆,火星噼啪濺起,“魅姬在潭底鬧騰,我剛加固完封印。”
火光映在他眼角的胭脂紅上,竟少了幾分妖異,多了幾分疲憊。林晚秋注意到他袖口有片暗紅的血跡,忍不住問:“你受傷了?”
狐仙低頭瞥了眼袖口,不在意地笑了笑:“小傷,魅姬的妖力傷不了我。”他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里面是熱騰騰的烤紅薯,“守山人送的,你嘗嘗。”
紅薯的甜香驅散了洞中的寒氣。林晚秋咬了一口,溫熱的暖流順著喉嚨淌進胃里。她看著狐仙安靜添柴的側臉,突然想起畫中雪夜救爺爺的場景,心中的戒備不知不覺松了幾分:“你和姑婆……當年很熟嗎?”
狐仙添柴的手頓了頓,火星落在他手背上,他卻像沒察覺:“民國二十一年,我在城里的西醫診所遇見她的。”他望著跳動的火焰,聲音輕得像嘆息,“那天我化成人形去買藥,她正蹲在門口給流浪貓喂藥,白大褂上沾著貓毛,陽光落在她發梢上,像鍍了層金。”
林晚秋握著紅薯的手指微微收緊:“所以照片背面的‘辭郎’,就是你?”
“嗯,”狐仙點頭,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火堆邊的石子,“我化名叫胡辭,她說‘辭’字和我本名的篆字通音。”他忽然從懷里掏出個小小的銀質藥箱,打開后里面整齊地放著手術刀、鑷子和幾瓶藥水,“這是她送我的,說我總受傷,帶著方便。”
藥箱的角落刻著朵玉蘭花,和石壁上的印記一模一樣。林晚秋的心猛地一顫,想起照片里姑婆和青年并肩而立的畫面,原來那個“辭郎”真的是狐仙。
“她為什么要毀掉借命契?”林晚秋追問,火光在她眼中跳躍,“是不是你逼她履約了?”
“我沒有!”狐仙的聲音突然拔高,又很快低下去,帶著難以言喻的苦澀,“她是自愿的。民國二十三年狐族要歷千年大劫,我本想找林家后人履約,是她找到我說,愿意用自已的陽壽換林家平安。”他從領口掏出另一半玉佩,月光下“辭”字與林晚秋的“晚”字嚴絲合縫,“她說這是林家欠我的,不該讓后人承擔。”
林晚秋看著合二為一的玉佩,突然明白素描畫里的鎖鏈為何纏著狐尾——那不是束縛,是不舍。她想起魅姬說的“潭底相伴”,心臟像被冰水澆透:“所以姑婆真的……”
“沒有!”狐仙打斷她,眼眶泛紅,“她用內丹幫我擋了天劫,魂魄被魅姬困在寒潭底的水晶棺里,只要找到解除封印的方法,就能救她出來。”他抓住林晚秋的手腕,掌心的溫度燙得驚人,“這就是我帶你來青丘的原因,只有林家后人的血能解開魅姬的封印。”
火堆突然爆出一串火星,照亮了石壁上的玉蘭花。林晚秋看著合二為一的玉佩,突然想起趙老的話:“月圓才能開棺。”她低頭看向玉佩,兩道金光正順著“晚”和“辭”字蔓延,在接縫處凝成一朵小小的玉蘭花印記。
“明天就是月圓之夜。”狐仙的聲音帶著一絲緊張,“我會帶你潛入潭底,用雙玉合璧的力量暫時壓制魅姬,你只要將指尖的血滴在水晶棺上,就能喚醒疏月的魂魄。”他從懷里掏出一把短刀,刀鞘上刻著狐族的符文,“這是開山刀,能劃破結界。”
林晚秋接過短刀,刀柄的溫度剛剛好,仿佛專為她打造。她摩挲著冰涼的刀鞘,突然想起爺爺信里的話:“狐仙非惡,借命非劫。”或許從三百年前開始,這場所謂的“債務”,就藏著更深的羈絆。
天蒙蒙亮時,林晚秋被洞外的鳥鳴驚醒。狐仙已經不在洞里,火堆旁留著件疊好的狐裘大衣,皮毛柔軟順滑,帶著淡淡的雪松香。她披上大衣走出山洞,發現寒潭的水面異常平靜,巨大的睡蓮葉上凝結著露珠,在晨光里像散落的珍珠。
“醒了?”狐仙坐在潭邊的青石上,正在打磨那把開山刀。他今天換了件深藍色的短打,更襯得銀發如瀑,“魅姬被暫時困住了,趁現在我們去看樣東西。”
林晚秋跟著他繞過寒潭,走進一片茂密的竹林。竹林深處藏著座小小的石屋,門楣上掛著塊木牌,上面刻著“硯之居”三個字,字跡蒼勁有力,正是太爺爺林硯之的筆跡。
“這是你太爺爺當年住過的地方。”狐仙推開木門,里面陳設簡單,一桌一椅一榻,墻上掛著幅未完成的畫,畫的是青丘的晨霧,“他當年在這里住了三個月,說要記錄狐族的生活,讓后人知道我們不是只會索債的精怪。”
畫案上放著個陳舊的硯臺,旁邊壓著幾張泛黃的宣紙。林晚秋拿起宣紙展開,上面是太爺爺的手稿,字跡娟秀,記錄著狐族的習俗:“狐族每千年歷一次天劫,需借凡人陽壽擋劫,非為害人,實為共生。若凡人自愿相贈,陽壽可轉化為靈契,護其家族三代平安……”
手稿的最后夾著封信,信封上寫著“致林家后人”。林晚秋小心翼翼地拆開,太爺爺的字跡躍然紙上:
“吾之后人,見字如面。三百年前吾借狐仙陽壽,非為功名,實為救命之恩難報。狐辭本是修行千年的靈狐,因護林中幼狐被獵人所傷,又逢天雷劫,內丹受損。吾以l溫焐其靈核,他以內丹救吾性命,此乃緣分,非為債務。
民國年間,吾聞疏月愿代族人履約,心甚痛之。狐辭與疏月情深義重,卻因族規難違,實乃造化弄人。吾留此信,望后人知曉:借命契可解,需以真情為引,雙玉為媒,月圓之夜,寒潭之底,以血為證,可破千年之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