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絕了柳侍郎那份足以讓任何人一步登天的重禮之后,陸宣的生活,在接下來的幾天里,似乎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他還是那個百工坊里,有點古怪,但手藝很好的扎紙匠。
每天,和往常一樣。
上午,他會坐在那張寬大的方桌前,研讀那些,早已被他翻得起了毛邊的古籍和圖譜。
他最近,對《天工開物·陰陽卷》里,一篇關于“如何用紙扎的翅膀,模仿飛鳥,利用上升熱氣流進行滑翔”的“空氣動力學”論文,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下午,他會動手,做一些,街坊鄰里預定的小活計。
比如,給隔壁王大娘的寶貝孫子,扎一個,造型是“機關玄鳥”的紙鳶。那紙鳶,不僅好看,而且根據陸宣的“精密計算”,其迎風角度和翼展比例,堪稱完美,是整條巷子里,飛得最高,也飛得最穩的。
再比如,給巷口張屠戶過世的老娘,做一對,用來燒的紙童男童女。他做的紙人,五官清秀,神態安詳,絕不像別家鋪子那樣,用兩坨紅紙隨便一糊,顯得既廉價,又詭異。
他的手藝,還是那么好。
他的收費,還是那么公道。
他,還是那個,百工坊里,安安靜靜的陸宣。
但,陸宣自己,卻敏銳地,感覺到了一絲,說不出的變化。
首先,是這條,他生活了十幾年的巷子,突然,變得,前所未有的“和諧”起來了。
以前,總喜歡在他鋪子門口,成群,追逐打鬧、扔石子兒的那些熊孩子,不見了。
據王大娘說,是都被自家大人,一個個,拎著耳朵,抓回了家,用戒尺,狠狠地抽了屁股。并被嚴厲警告,以后,再敢去招惹那位,連吏部侍郎都要親自登門拜謝的“陸先生”,就打斷他們的腿。
巷子口那幾個,總是聚在一起,光著膀子,喝酒賭錢,輸了就罵街的地痞無賴,也消失了。
據說,是在一天夜里,被巡城的兵丁,以“影響市容”、“聚眾喧嘩”的罪名,全都客客氣氣地,“請”進了大牢。到現在,都還沒放出來。
整個百工坊,都變得,路不拾遺,夜不閉戶。鄰里之間,連大聲說話的,都少了。
其次,是街坊鄰居們,看他的眼神變了。
以前,大家看他,眼神里是“惋惜”和“可憐”。可憐這個,讀過書的年輕人,卻守著一門沒前途的、伺候死人的手藝,怕是連媳婦都娶不上。
現在,大家看他,眼神里是“敬畏”。是一種,混雜了“不明覺厲”、“不敢靠近”和“與有榮焉”的,極其復雜的敬畏。
他們,會遠遠地,對他恭敬地行禮。然后,在他走近之前,迅速地,低下頭,假裝在忙自己的事。
陸宣,對此了然。
他將這種變化,歸結為,前幾天吏部侍郎大人,親自登門所帶來的“名人效應”的后續影響。
他心想:“嗯,看來,權威人士的站臺,對于他的社會聲譽,確實有著決定性的影響。這符合基本的市場傳播學原理。”
這種“不正常”的和諧,持續了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