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息怒!少夫人病勢沉重,胃氣上逆,實在無法自控啊!”李大夫見狀,連忙上前打圓場,又趕緊搭上宋云初的脈,眉頭緊鎖,“脈象虛浮紊亂,藥力刺激太大,脾胃虛弱至極,強行灌服恐怕適得其反,真傷了胃腑就麻煩了。需得緩一緩,先想法子安撫脾胃,讓少夫人能進些東西才好。”
桂嬤嬤也慌忙跪倒在地,用袖子去擦拭周氏裙擺上的污跡:“老夫人恕罪!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周氏嫌惡地一把揮開桂嬤嬤的手,看著床上氣若游絲、仿佛下一刻就要斷氣的宋云初,再看看自己狼狽不堪的模樣,滿腔的怒火無處發泄。她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勉強壓下那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惡毒咒罵。不能發火,不能撕破臉!兒子還在大牢里,攝政王還指著她去討好!她必須活著,必須“好起來”!
“廢物!都是廢物!”周氏從牙縫里擠出這幾個字,聲音因壓抑而扭曲變形,她狠狠剜了桂嬤嬤一眼,“藥都喂不下去,還怎么養身子?李大夫,你說,現在怎么辦?”
李大夫沉吟道:“當務之急,是讓少夫人能進些溫和易克化的東西,哪怕是一口米湯,一點甜羹,先安撫住胃氣,待稍緩些再徐徐服藥。若有……若有少夫人平日里病中偏愛的、能開胃地吃食,或許能勾起些許食欲,事半功倍。”
周氏聞言,煩躁的皺眉:“她病成這樣,能想吃什么?府里什么珍饈沒有,可她現在這副樣子,山珍海味也咽不下去!”她看向宋云初,語氣帶著不耐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云初?你可聽得見?你想吃點什么?母親讓人給你做。”
床上的宋云初仿佛耗盡了所有力氣,對周氏的問話毫無反應,只有細若蚊吶的呻吟逸出唇瓣。過了好一會兒,就在周氏耐心即將告罄之時,宋云初的嘴唇極其微弱地蠕動了幾下,發出模糊不清、破碎斷續的音節:
“如意糕”
聲音輕得幾乎消散在空氣里,卻清晰地鉆進了周氏的耳朵。
“什么?”周氏沒聽清,俯身湊近,“你說什么“糕?”
“春兒、如意……糕……”這一次,宋云初的聲音稍微清晰了一點,帶著孩童般的執拗和渴望,隨即又是一陣痛苦的喘息。
“如意糕?”周氏一愣,隨即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她想起來了,宋云初身邊那個叫春兒的丫頭,好像確實會做一種什么糕,是江南的特產。
這病中之人想吃家鄉的食物,這也無可厚非。
可那丫頭……那丫頭不是剛被她尋了個由頭關進柴房了嗎?就是為了宋云初可以乖乖聽自己的話,去服侍那位爺。
桂嬤嬤也想起了這茬,小心翼翼地抬頭看向周氏,低聲道:“老夫人……少夫人說的,怕是……是春兒那丫頭做的如意糕。以前少夫人身子不爽利時,就只肯吃那個……”
周氏的胸口劇烈起伏了一下。
放春兒出來?豈不是自己手上沒了她的把柄!可眼下這局面……宋云初藥喂不進去,眼看又要不行了,若真有個三長兩短,兒子怎么辦?攝政王那邊怎么辦?
李大夫適時地開口:“老夫人,病人病中心思脆弱,常念舊時偏好。若能遂了心意,勾起些許食欲,哪怕只吃一小塊,對胃氣恢復也大有裨益。這比強行灌藥要好得多啊。”
周氏死死地盯著床上仿佛只剩下一口氣的宋云初,又看看自己污穢的衣裙,再看看李大夫和桂嬤嬤那小心翼翼的眼神。一股巨大的憋屈和憤怒幾乎要將她淹沒。她堂堂一個當家主母,竟然被逼到要向一個她親手關押的賤婢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