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死死地盯著床上仿佛只剩下一口氣的宋云初,又看看自己污穢的衣裙,再看看李大夫和桂嬤嬤那小心翼翼的眼神。一股巨大的憋屈和憤怒幾乎要將她淹沒。她堂堂一個當家主母,竟然被逼到要向一個她親手關押的賤婢低頭!
時間在壓抑中流逝,每一息都讓周氏覺得無比難堪。
終于,她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每一個字都淬著冰冷的恨意:“……去!”她猛地指向桂嬤嬤,“趕緊去把那個晦氣的丫頭從柴房里放出來!讓她立刻!馬上!洗干凈手去做那勞什子的如意糕!告訴她,要是做不出少夫人想吃的東西,仔細她的皮!”
“是!是!老奴這就去!”桂嬤嬤如蒙大赦,連滾爬爬地起身,跌跌撞撞地沖了出去,生怕晚了一秒老夫人就會反悔。
房間里,只剩下周氏粗重的喘息聲、宋云初微弱的呼吸聲,以及那揮之不去的藥味和嘔吐物的酸腐氣息。
周氏站在離床幾步遠的地方,看著宋云初那張蒼白虛弱、仿佛一碰即碎的臉,心中那點強裝出來的“關切”如同烈日下的薄冰,瞬間消融殆盡。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
方才那番鬧騰,尤其是點名要吃春兒做的如意糕……太巧了!巧得讓她不得不疑心,這賤人是否在裝模作樣,甚至……是在試探她的底線?
她絕不允許任何意外發(fā)生,尤其是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
“李大夫辛苦了,少夫人既已醒來,脈象也暫時平穩(wěn),您就先下去開方子吧,務必將藥性調得溫和些。”周氏的聲音恢復了慣常的刻板,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桂嬤嬤,你親自送李大夫出去,順便盯著藥房,讓他們手腳麻利點。”
“是,老夫人。”李大夫躬身應道,收拾起藥箱。他雖有些擔憂地看了一眼床上氣若游絲的宋云初,但終究不敢違逆周氏。
桂嬤嬤也連忙應聲:“老奴遵命。”
“至于其他人,”周氏的目光掃過屋內(nèi)幾個屏息凝神、恨不得把自己縮進地縫里的丫鬟,“都出去候著,沒有傳喚,誰也不許進來打擾少夫人靜養(yǎng)。”
丫鬟們?nèi)缑纱笊猓椭^,魚貫而出,腳步聲輕得幾不可聞。
厚重的房門“吱呀”一聲被桂嬤嬤從外面小心地關上,隔絕了外界的聲響。屋內(nèi)瞬間陷入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只剩下香爐里裊裊升起的青煙,以及宋云初微弱的、斷斷續(xù)續(xù)的呼吸聲。那揮之不去的藥味和嘔吐物的酸腐氣,在這密閉的空間里顯得更加濃重刺鼻。
周氏沒有立刻走向床邊。
她站在原地,銳利如鷹隼般的目光,一寸寸刮過宋云初的臉龐,試圖從那層脆弱的蒼白下,找出任何偽裝的破綻。燭光在她身后投下長長的、帶著壓迫感的陰影,幾乎將床榻完全籠罩。
宋云初似乎毫無所覺,依舊緊閉著雙眼,長睫在眼瞼下投下深深的陰影,嘴唇干裂無色,每一次呼吸都顯得那么艱難,仿佛隨時會斷絕。
她放在錦被外的手指,細瘦得可憐,微微蜷縮著,指尖泛著病態(tài)的冷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