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陵仿佛要將積壓的恐懼和怨毒全部傾瀉出來,慘笑道:
“我爛泥扶不上墻,我要是扶得上墻,我這個太子還能活到現(xiàn)在嗎?”
“怕是早就突染惡疾,不明不白地死了!”
“就像就像當年那些擋了父皇您登基之路的人一樣!”
“我為什么造反?”
“哈哈哈是啊,我是太子,皇位早晚都是我的,我為什么要謀反。”
他發(fā)出凄厲的笑聲,眼淚混著鮮血流下:“父皇!我的好父皇!這甘露殿里,現(xiàn)在就我們父子二人!您還要裝到什么時候?還要演給誰看?”
“朝中有我支持我這個太子的大臣嗎,還是父皇覺得真的有人會天真地認為,僅憑著身邊的百名護衛(wèi)就能造反成功?”
“那些人!”
李陵的聲音陡然變得尖厲,充滿了刻骨的恨意和悲涼:“太子詹事張茂!左衛(wèi)率王沖!還有那幾個幕僚!”
“哪一個哪一個不是你親自‘精挑細選’,安插到我東宮來的?”
“他們平日里對我百般縱容,引導我沉溺享樂,敗壞我的名聲!”
“昨夜!昨夜又灌我烈酒,在我耳邊百般蠱惑,說什么清君側,說什么名正言順,什么再不動手,死路一條!”
“兒臣明明都已經(jīng)那么努力,努力給你名正言順廢了我,扶晉王上位的理由,可你呢”
李陵的聲音充滿了疲憊和心死:“當我聽到他們說出‘清君側’三個字時,我就明白了全明白了!”
“你怕輕易廢了我,會有人在背后對你指指點點,說你生性薄涼,說你不念母后當年以命扶你上位的情分。”
“是啊,以謀反的罪名廢了我,誰還會說你生性薄涼呢,誰還會記得當年那位披甲為你獨守望仙門,戰(zhàn)至力竭,被萬箭穿心的‘已故先皇后’呢。”
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猛地將頭重重磕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咚”的一聲悶響,鮮血飛濺!
“兒臣累了,既然父皇千方百計地想要兒臣反,那兒臣索性就如了您的愿,反了!”
他抬起頭,臉上是血、淚和徹底的絕望混雜的污跡,眼神卻空洞得可怕。
“兒臣帶著那百來個連刀都拿不穩(wěn)的護衛(wèi)來沖宮門,不是想當皇帝。”
“兒臣知道自己不配,兒臣只是想求一個解脫。”
“現(xiàn)在”
李陵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無盡的疲憊和解脫般的平靜。
“父皇您已經(jīng)如愿了,這東宮之位,您拿去,給晉王吧。”
“母后當年愿意以命扶您登上這皇位,兒臣今天也愿意以命遂了你的心愿,讓您不用背負薄涼的名聲,也能如愿地廢了我這個太子,將這太子之位,拿去送給晉王吧。”
“只求只求您看在母后當年為了幫您登上這皇位,哪怕是遭受萬箭穿心之苦,也沒有后退一步的份上”
“對外就宣稱兒臣‘突染惡疾暴斃’好了,不要廢了兒臣的太子之位,哪怕是給兒臣個戾太子的追封也行。”
“沒了太子的名分,兒臣怕去了地下,不好跟母后解釋”
說完,他不再看那御座上的龐大陰影,深深地一拜到底,額頭緊貼著地面,緩緩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