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精妙是人物眉眼:老翁銀須根根可辨,童子發髻上的絲帶隨風揚起,連烹茶爐中躍動的火苗都雕出了動態。
“這竹雕工藝當真精妙,頗有幾分明人遺風。”朱成金扶了扶金絲眼鏡,話說得滴水不漏。
方濤嘴角微微抽動。堂堂省博館長竟用“好看”評價竹刻珍品,活像夸青花瓷瓶圖案喜慶。
余光掃過在場眾人,果然個個面露難色,既不敢拂了趙老面子,又實在夸不到點子上。
“去年在潘家園淘的玩意兒。”趙卓然把玩著紫砂壺,壺嘴騰起裊裊茶煙,“販子說是嘉定三朱的手藝,我看這竹根雕得有趣,權當個案頭清供。”
滿室寂靜中有人輕咳:“不如請王老掌眼?”這話引得眾人連聲附和。誰不知那竹筒雕工雖精,但嘉定竹派傳世之作皆有款識,這無根無源的物件要論價,可比估乾隆官窯還燙手。
暗紅色燈光下,竹筒表面流轉著蜜蠟般的光澤。
方濤注意到筒底有道極細的橫向裂紋,那正是百年老竹自然收縮形成的“開片紋”,作偽者萬萬仿不來的歲月痕跡。
眾人不約而同地將這個棘手難題拋給了王興源。雖然清楚在場眾人的心思,這位聲名顯赫的鑒寶專家還是接過了趙如玉遞來的竹刻筆筒。
他扶正金絲眼鏡,用專業強光手電一寸寸掃過器物表面,指尖輕輕摩挲著竹節紋路。
趙卓然不自覺地攥緊了紫檀拐杖,目光緊鎖在王興源微蹙的眉頭上。
事實上,關于這件藏品的來歷他撒了謊,三個月前在古玩市場,那個操著西北口音的攤主信誓旦旦說這是前朝皇帝的御用之物,他一時昏頭花了八萬八千八買下。
等清醒過來折返尋找,攤主早已消失在人海。
“您看出什么門道了嗎?”朱成金急不可耐地打破沉默。
王興源將筆筒倒轉觀察底款,沉吟道:“竹料選的是百年湘妃竹,陰刻刀法確有前朝宮廷造辦處的風骨,特別是這七賢圖的面部開相……”
他忽然停頓,掏出手機翻找資料,“史載德宗皇帝確實命人打造過類似物件,但……”
眾人倒吸涼氣的聲音此起彼伏。
趙卓然喉結滾動,故作輕松道:“不過是地攤上隨手收來的玩意兒,王大師不必顧忌。”但發白的指節暴露了他的緊張。
“自鳳城那兩件誤判后,我確實不敢妄下結論。”王興源苦笑著摘下眼鏡擦拭,“不過今日有方先生在,或許能解此謎。”
“哪位方先生?”趙卓然環視全場。只見角落站起個穿靛青唐裝的年輕人,笑吟吟拱手:“趙老可還記得上月拍賣會上,您家傳的龍鳳玉墜?”
滿室嘩然中,年輕人掏出手機亮出交易憑證。趙卓然瞳孔驟縮,那枚被神秘買家以天價拍走的古玉,此刻正掛在對方腰間。
古董市場的老玩家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在人群中蔓延開來。
“前陣子鳳城拍賣會那個天價玉墜,竟是被這小年輕拿下的?”
“趙家祖傳的翡翠掛件不是估值平平?這后生怎會出手這般闊綽?”
“王老總掛在嘴邊的高人,看來真有兩把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