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起硯臺反復端詳,鎏金臺燈的光束在龍紋硯池間來回跳躍。
文物館張老扶了扶金絲眼鏡:“王老,您確定沒看走眼?陳先生為這件藏品特意組建了五人專家團……”
眾人的目光在白發蒼蒼的權威鑒定師與面色蒼白的藏家之間來回游移。
王興源輕捋銀須正要開口,羅蕭然突然插話:“去年蘇富比還鬧出過明代官窯烏龍案呢。”
這話像根尖刺扎進陳翰林心里。三個月前他親赴京城,在拍賣預展廳足足守了三天。
記得那天京城飄著春雪,他裹著羊絨大衣站在防彈玻璃展柜前,聽三位國家級鑒定師輪番講解這方歙硯的鱔魚黃紋理。兩百萬元落槌時的歡呼聲猶在耳畔。
“諸位請看此處包漿。”王興源突然提高聲調,指尖點在硯臺側邊,“做舊者用桐油摻合香灰涂抹,卻忘了宋代匠人慣用……”他忽然轉向方濤,“小友不妨給大家詳解?”
朱成金突然冷笑出聲:“王老何必自降身份?整個江南古玩行誰不知道您眼力獨步?”他意有所指地瞥向正在把玩茶寵的方濤,“這位小兄弟看著像剛出校門……”
議論聲如潮水漫開。確實,當王興源開場介紹這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時,在場藏家們都以為自己聽錯了。
楚南省首席鑒寶大師竟稱后生晚輩的造詣更勝自己?
陳翰林突然暴起抓過放大鏡,鏡片折射出他赤紅的雙眼。
當視線觸及硯底那道細微的機雕痕跡時,喉間發出困獸般的嗚咽,這與他半生商場征戰中遭遇最慘痛的挫敗時發出的聲音如出一轍。
王興源重重放下茶盞,青瓷撞擊紅木的脆響震得眾人心頭一跳。
“朱館長若信不過老朽,大可請故宮博物院來人復鑒。”
老人雪白的壽眉微微顫動,“只是容我多嘴提醒,三年前那幅《溪山行旅圖》摹本……”
朱成金聞言頓時面色如土。當年那場讓省博物館顏面掃地的鑒定事故,正是他職業生涯最痛的瘡疤。
書畫鑒賞會上彌漫著詭異的氣氛。王興源教授突然將手中的澄泥硯重重按在紅木案幾上,白須劇烈顫動:“既不信老朽慧眼,諸位權當此物是前朝真品罷。”
陳翰林扶了扶金絲眼鏡,捧著放大鏡將硯臺翻來覆去查驗。汗珠順著鬢角滑落,卻始終找不出破綻。
角落傳來輕笑聲,眾人轉頭只見方濤倚著雕花門框:“陳老若想辨真偽,不妨取竹片輕刮硯底中央。”
此言一出滿堂嘩然。王興源雖面色鐵青,仍從檀木匣中取出特制竹簽:“照他說的做。”
朱成金館長接過竹片時雙手微顫,價值二百多萬的古董若在他手下損毀。
“若是贗品,完整無缺亦是虛妄。”陳翰林突然厲聲喝道。
竹片輕觸硯底三下,朱館長忽然僵在原地,放大鏡從指間滑落。
眾人屏息間,但見硯底顯出一道淡青紋路,細辨竟是五個篆體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