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掌柜見狀捻須上前:“二位留步,且看這件海外回流的珍玩。”
他從博古架深處捧出個掐絲琺瑯匣,內里翡翠鼻煙壺通透如水。
方濤看了眼嗤笑道:“前朝宮里的尋常物件,二十萬頂天了。”
暗處伙計聞言手抖,險些碰倒案頭那對不起眼的黑石鎮紙。
方濤狀若無意地扶正石塊,掌心傳來溫潤觸感,眼底掠過一抹異色。
“小兄弟好眼力!這件琺瑯鼻煙壺確實費我十三萬才入手”
朱元凌摩挲著山羊胡須,暗忖這方濤對玉石文玩頗有造詣。眼珠骨碌一轉,忽然堆起滿臉褶子笑道:“不知您對丹青墨寶可感興趣?”
方濤余光掃過博古架上的青銅鎮紙,面上卻不動聲色。
在琉璃廠摸爬滾打多年的老狐貍最善察言觀色,若叫他看出端倪,這對戰國錯金銀鎮紙怕是要價翻番。
“方先生若有看中的物件,請務必讓我聊表心意。”唐瑞景輕聲插話。
自那日救命之恩后,她總想找機會償還人情。即便父親已贈三千萬診金,這卻是她私人的心意。
“罷了,坊間難見真跡。”方濤意興闌珊地擺手,作勢要往門外走。
此刻檀木地板忽傳來悶響,只見朱元凌從黃花梨立柜底層捧出個泛著歲月包漿的紫檀木匣。
方濤駐足凝視:“這是?”
朱掌柜并不答話,慢條斯理戴上雪白棉紗手套。隨著紅綢系帶輕輕解開,泛黃的宣紙卷軸在梨花木案上徐徐展開。
墨色山水自千年前流淌而出,亭臺樓閣在皴擦點染間若隱若現。
唐瑞景屏住呼吸。雖不懂書畫鑒賞,但絹本上斑駁的礦物顏料與蟲蛀的邊緣,無聲訴說著時光的重量。
她偷瞄身旁方濤,見他指尖無意識摩挲袖口,這是專注時的小動作。
“先生以為如何?”朱元凌捻著胡須,眼底精光暗藏。
“可以。”方濤吐出二字,目光卻黏在畫卷題跋處。那里鈐著方褪色朱印,依稀可辨“石濤”二字。
方濤駐足端詳片刻,輕輕吐出四個字:“有點意思。”
朱元凌緊繃的面部線條驟然放松,暗自腹誹:裝模作樣,這畫的成色明眼人都看得出好賴。
“這墨色層次頗有倪云林晚年風骨,皴擦點染間盡顯超脫塵世的意境。”
渾厚嗓音突然從人群后方傳來,身著月白緞面唐裝的老者拄著蟠龍杖踱步而出。
老人鼻梁上架著玳瑁圓框眼鏡,腕間星月菩提隨著動作沙沙作響,身后跟著三名西裝革履的中年人,還有個學徒模樣的方濤提著烏木鑒寶箱。
“木老,您這尊大佛今日怎得空駕臨小店?”朱元凌三步并作兩步迎上前,拱手時腰身彎出恭敬的弧度,活像見了財神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