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義稟報完這件事,抬頭便見男人身影如山地坐在圈椅上,屋里安靜得只能聽到屋外屋檐滴水的聲響,謝凌那張俊臉隱在夜色底下。
最后,他動了動,如垮了似的撐著身子,將整張臉埋在手掌心,每根手指幾乎都暴起青筋來。
很多假設一時出現在了男人的腦海里。
謝凌被當頭澆下一盆冷水。
忽的又想起她那些蹊蹺舉止,她極不樂意來他的庭蘭居,三番五次推拒,他眼睛受傷時滿府的人輪番探病,唯有她只遣了個小丫鬟送來一帖傷藥,連門檻都未曾跨過。甚至還親手把文菁菁推到了自己的身邊,讓文菁菁對他關懷備至,讓文菁菁給他洗手做羹湯。
嘴上說著敬慕他這個兄長,怯生生地喚他“表哥”,每次都對他裝得很乖巧,實則背地里卻極盡疏遠,偏生他還挑不出她的錯來。
阮凝玉早就知道了。
在很早很早以前。
或許從最初她開始甚少來庭蘭居,他為此還讓福俊想辦法引她和二堂妹過來的那個時候,便出現了端倪。
他原以為她心思純粹,一直把自己當做兄長,自己便早早放棄了那心思,不敢奢求。
于是他也盡量和她保持著這份單純的兄妹之情,不敢逾矩。
甚至看她單獨去跟沈景鈺、慕容深他們見面,他更不敢在意,不敢吃醋。
而現在,事實卻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她早就知道自己傾慕于她了,卻裝作不知道,還故意推開他。
他先前那些慎之又慎的暗戀,原來在她眼里破綻百出,她含笑地看著他偽裝,游刃有余地與他做戲,顯得他多么的滑稽又可笑,可憐。
回絕他,與他周旋應付時,都是千篇一律的說辭。
謝凌攥緊青花瓷茶盞。
所以,他離開前她對他的那點溫情,全都是假的,都是她在施舍他?
她騙他。
甚至于她親手給他繡的墨竹手套,全都是因為她對他這份感情的愧疚?
她對他這個兄長只是憐憫,只是愧疚?
男人舌尖泛開茶末的苦澀,痛意沁入四肢百骸。
天黑漆漆的,還在倒春寒,夜里的冷意卻一點一點地透過衣裳沁入他的骨髓。
謝凌的臉色平靜到有些漠然,眼瞼似被什么壓著,那雙眼又黑又沉,一絲光亮都透不進去。
慶義被滿屋的壓抑氣息壓到快喘不上氣來,他在遲疑自己是不是應該請示退出去時。
驟然間,耳邊刮過道疾風,下一刻茶盞已在男人大掌上脫手飛出,“哐當”一聲砸在雕花木門上,碎瓷混著殘茶濺落滿地,茶托骨碌碌滾到了門檻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