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一旦睜開,就會看見哥哥深綠色的眼睛——那雙總是含著笑,卻又像鎖鏈般纏繞著他的眼睛。他害怕在那目光中看見自已的倒影:一個怯懦的、矛盾的、渴望被擁抱又拼命掙扎的可憐蟲。
淚水在眼眶里晃動,將外界的光影折射成模糊的暈染。他能感覺到哥哥的呼吸拂過自已的臉頰,溫熱而緩慢,像是某種無聲的拷問。
——為什么不睜眼?
——為什么不敢看我?
——為什么明明在發抖,卻還要假裝睡著?
他的喉嚨發緊,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那些未說出口的答案在胸腔里翻涌:因為害怕一旦對視,就會忍不住撲進那個懷抱;因為害怕一旦承認,就再也無法逃離這份扭曲的依戀;因為害怕……自已其實根本不想逃。
一滴淚終于溢出,順著太陽穴滑入鬢角,像一條冰冷的溪流,劃開他偽裝的平靜。哥哥的指腹追了上來,輕輕拭去那抹濕痕,動作溫柔得近乎殘忍。
……還是這么愛哭。
低啞的嗓音里帶著他熟悉的無奈,還有更深的東西——某種他不敢確認,也不敢回應的情緒。
他的眼瞼顫動得更厲害了,淚水在縫隙間閃爍,像破碎的星光。他思念這個家,思念這個房間里每一寸熟悉的陰影,思念哥哥身上永遠不變的雪松氣息……可通時,他又恐懼著這份思念本身。
因為有些東西,一旦承認,就再也無法回頭了。
還是這么不聽話。
嘆息聲落在他的唇邊。琢藥能聞到更濃烈的酒氣,能感受到對方胸膛傳來的熱度。他們的鼻尖相觸,呼吸交融,這個距離,只要任何一方稍稍前傾——
但最終,哥哥只是將額頭抵上他的。這個動作讓琢藥想起小時侯,每當他讓噩夢驚醒,哥哥都會這樣安撫他。溫熱的皮膚相貼,仿佛能直接傳遞那些未說出口的安慰。
好好休息。
床墊回彈的震動讓琢藥渾身一顫。腳步聲漸漸遠去,房門被輕輕帶上時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咔噠聲。直到確認走廊重歸寂靜,他才敢睜開眼睛。
月光依舊冷冷地照著,墻上的掛鐘顯示凌晨兩點零六分。被單上還殘留著雪松的氣息,頸側被呼吸灼燒過的地方隱隱發燙。琢藥抬起手,摸到自已濕潤的臉頰,和仍在劇烈跳動的心口。
窗外,一只夜鶯在黑暗中發出凄清的鳴叫。琢藥翻過身,將臉深深埋進那個還帶著余溫的枕頭里。明天這個時侯,他就會在兩百公里外的城市,而這張床會恢復整潔,仿佛從未有人在此輾轉難眠。
他讓了個淺短的夢。夢里哥哥的唇終于落下,但觸碰的瞬間,他們都化作了塵埃,被夜風吹散在月光照不到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