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家嘆了口氣:
“若是早有這科,我那在廣南路當差的侄子,也不會因不肯同流合污,被誣賴通匪砍了頭。”
船行至江心,迎面駛來一艘官船,插著“江南東路轉運司”的旗號。
周侗慌忙將寫滿策論的紙卷藏進懷里,卻見官船上幾個吏員正對著渡口的布告指指點點。
那布告上,“賢才科”三個字被人用朱筆圈了又圈,旁邊寫著“妖言惑眾”,卻被百姓用石子砸得坑坑洼洼。
河北路,滄州府衙后宅。
縣令蘇云將一封家書塞進貼身行囊,燭火映著他鬢邊的白發(fā)。
他年近四十,十年前靠科舉入仕,卻因不愿攀附宰相章惇的門生,始終在縣令任上打轉。
去年黃河決堤,他冒死開倉放糧,卻被上司以“擅動官糧”參了一本,若非百姓聯(lián)名求情,早已身陷囹圄。
“老爺,真要去南方?”
老仆捧著一件舊棉袍,聲音發(fā)顫,“滄州離臨安千里之遙,路上關卡重重,若是被查出……”
蘇云望著窗外的月光,想起那些在洪水中餓死的百姓,想起倉庫里堆積如山的賑災糧被官商勾結倒賣,拳頭重重砸在桌案上:
“我在滄州十年,寫了七次改良吏治的奏折,皆石沉大海。李圣王說廉恥心可見言行,便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去試試。”
三日后,蘇云扮成貨郎,推著一車粗布踏上南下的路。
行至黃河渡口,見守城兵卒正盤查過往行人,凡帶筆墨紙硯者皆要搜身。
他心一橫,將寫滿治河策的卷宗塞進棉袍夾層,混在逃難的災民中,竟真的過了關。
渡口的茶棚里,他聽見兩個穿短打的漢子在議論:
“聽說秦鳳路那邊,好多慕容復手下的小吏都跑了,有個管戶籍的書吏,帶著全縣的田冊投了白蓮教,說慕容復只知擴軍,根本不管百姓死活”。
蘇云端起粗瓷碗,茶水混著風沙咽下去,只覺得這一路的艱險,都值了。
秦鳳路,鳳翔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