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蕭景明來時臉色陰沉,并不敢追問是什么緣故,費了好大功夫才哄得他轉怒為喜。
只是這樣的指控來得莫名其妙,她不由反問道:“娘娘明鑒,皇上的腿長在自己身上,怎么就成了嬪妾的設計?”榮妃竟然愣了一下,好像真在思考她這句話,而后雖仍在追問,語氣卻幾不可察地稍緩了些:“顏采女常親口說是你精心設局,才叫皇上拂袖而去,致使六宮嘲笑于她。
”“她向來只愛寫詩作畫、撫琴下棋,從不與人計較爭寵,她說的能有假嗎?”江書鴻簡直有些難以置信了:這寵冠六宮的容妃娘娘,竟能如此輕信顏采女的一面之詞,理由還是對顏采女清高人品的信任。
她確實聽過傳言,說顏采女在湖心亭撫琴一曲,未等到皇上經過聽聞,卻被路過的榮妃娘娘發現了。
不曾想榮妃不但不怪罪,反而對她的琴聲欣賞有加,常常召她去延禧宮小坐。
后宮眾人都笑稱,顏采女雖未得到皇上的寵愛,卻在榮妃娘娘處得了寵,也算抱上了一棵大樹。
今日聽榮妃這樣說,又看她提起顏采女“只愛寫詩作畫、撫琴下棋”時的神采,恐怕傳言不是假的,且榮妃之所以高看顏采女,是因她有才華又清高不爭寵之故。
江書鴻想起第一次給皇后請安時見到的榮妃,這確實是個孤高的女子,欣賞顏采女那樣的人也合情合理。
只是這顏采女江書鴻心下有異,不禁問道:“若顏采女真是那樣的人,不與人爭長道短,不計較圣寵如何,她至于在娘娘面前提起那么多次皇上來我這里的事嗎?”榮妃被她噎住,雖不由也有些生疑,嘴上卻仍在說著“她只是不滿被你算計,并非爭寵之故”這時卻傳來呼救聲,打斷了她未盡之言。
有宮女跑來,口中喊著公主落水,江書鴻來不及聽完她的話,已一躍跳進了水中。
在沒人注意的地方,榮妃呆呆地望著她的背影,看她拼盡全力地游向公主的位置,好久沒能回神。
這江才人毫不猶豫跳入冬日冰冷的湖水,去救與自己毫不相干的公主,她能是顏采女口中那樣“嫉妒心強、陰險狡詐”的人嗎?皇帝江書鴻到了延禧宮,卻見宮門口只有宮女候著,不見德妃身影。
她是知道的,嬪妃得了皇上要來的消息,若無身子不適一類的特殊情況,都會到宮外迎接。
這便是德妃保持圣寵的秘訣嗎?冰山美人?江書鴻走進了正殿,終于見到了德妃。
她正端坐在湘妃竹簾旁,明艷的模樣一如往日,鳳眼微微上挑,滿頭珠翠華光璀璨,卻襯得神情愈發疏淡。
見自己進來,她端正行了一禮,這一禮沒有半分僭越之處,反而規矩得有些奇怪。
一般嬪妃單獨接駕,行禮時常常眼神顧盼生輝,就算不與皇上傳遞些眉眼間的情意,也要低下脖頸,露出柔美的弧度,叫人忍不住垂憐。
德妃卻腰身筆直,各處弧度像是用尺量過般精準,不露半分柔媚之態,連余光都不曾往龍袍上飄過一寸。
挑不出絲毫錯處,卻行禮行出了拒人千里之感。
江書鴻生出些興味來,親自扶了她起身,又賜了座,卻見德妃起身后也不曾與他眉目傳情,或是主動說些什么,只是恭敬坐在一旁,眼神堅定地像要從軍。
“愛妃近日身子可好?”江書鴻坐到紫檀榻上,掂量著有好幾日沒來了,便挑了句不出錯的問候。
德妃垂眸斟茶,鎏金護甲碰在汝窯杯沿,回話的聲音清脆動聽,卻幾無波瀾:“托皇上洪福,一切都好。
”說完也不見了下文。
皇帝說話她就接一句,不會刻意湊趣,但也不讓話落在地上;皇帝不說話,她也不會主動挑起話題。
這樣自然沒有問題,可江書鴻總感覺哪里不對勁。
究其原因,在于江書鴻爭寵多年,同是后宮嬪妃,她知道如何把握尺度,能在引起皇上興趣的同時留得住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