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喜孤的太子身分,對于良娣之位深惡痛絕,甚至不惜和孤大吵一架,這才失足跌傷了腦袋,就此失憶忘卻前塵……」他眼神痛楚而悵然,「可孤偏偏還是私心作祟,強行把她帶回宮,只盼或者有一日她能想起一切,能真正接納孤。」
只沒想到,強摘的果子不甜,強求而來結下的也不是姻緣,而是兩敗俱傷的忿怨……
如今她避他如蛇蠍,他又何嘗不是被她傷得郁結難解?
「殿下您太苛責自己了。」長年眼巴巴地看著自家主子,心疼得一抽一抽,「您貴為大晉王朝一國太子之尊,卻愿將僅次于太子妃的良娣位分授予身分低微的袁姑娘,對她已然是深情厚重如斯,換做京城哪家貴女能得這份殊榮,早就感恩戴德——」
「香芹自是不稀罕孤給的這份『殊榮』。」執述太子澀澀然,鳳眸透著幽深晦暗的感傷,「長年,她是不一樣的。」
長年一滯,也忍不住垂頭喪氣地承認,「袁姑娘……確實和奴才見過的世族千金們太不一樣了,雖說平時在東宮看著和和氣氣、唯唯諾諾,可她身上卻有種奴才沒見過的飛揚灑脫和大自在。」
且長年也感覺得出來,袁姑娘待他既沒有對太子心腹的敬畏恐懼,也沒有對他閹奴身分的厭惡鄙夷,而是自然親切得……就像他是她的某個好友或兄弟一般。
思及此,長年忽然鼻頭一酸,心中生出了深深的后悔和自責。
四天前他代為轉達殿下口諭時,真是萬萬不該對袁姑娘那樣盛氣凌人的,他、他也太不是東西了。
「香芹她……」執述太子擱筆,眼神溫柔了起來,「她不似這大晉,不,是不似這世間的女子,她眼中xiong臆間自有一番天地疏曠之象。」
「奴才斗膽,也覺得袁姑娘極好。」長年眼圈兒有些紅,又趕緊低頭猛然擦掉,免得叫殿下瞧見又惹來一通難過,「可奴才就是不明白,殿下和袁姑娘當時在山中相濡以沫數月,感情必然不淺,縱然一朝失憶,可難道就對殿下您連一絲絲熟悉感也無嗎?」
這三個多月來在東宮朝夕相處,袁姑娘真把自己當成了東宮一名小文官,對殿下那叫一個奉承敬重巴結,可卻不見幾分心動曖昧……
反倒是殿下,每每幾乎在袁姑娘面前克制不住。
執述太子目光遙遠而悵惋,「也許從頭到尾,不過都是孤的一廂情愿罷了。」
長年難過地看著他,猶豫道:「殿下……您真的放得下嗎?」
「孤不會再勉強她。」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再度恢復慣常的清冷肅然,重拾狼毫,「……以后孤自做孤的大晉太子,她想怎么過日子都隨她便是,只要保她一世衣食無缺富貴無虞,孤也就……安心了。」
長年欲言又止,最后還是默默地應道:「喏,奴才知道了。」
就在此時,外頭忽然響起了急促焦灼的稟報聲——
「殿下,不好了!車夫方才匆匆回報,袁洗馬在半路偷偷下了馬車,不見了!」
執述太子手中狼毫重重一抖,顧不得被濃墨弄污了的奏章,豁然起身。
「——什么叫不見了?」
「怎么會不見的?」長年大吃一驚,疾步上前抓住來人厲聲問,「怎么可能發生這樣的事?車夫是死了嗎?怎么會好好兒一個人都能給弄丟了?是不是遇上敵人了?是哪個不長眼的敢動我們東宮的人?」
東宮指揮使此刻額上沁出了冷汗,他當初也是陪著長年總管和隱衛們秘密前去山谷找回殿下的人馬之一,自然知道袁姑娘對殿下的重要——
「剛剛屬下審問過車夫,他送袁洗馬走了三天的路程,在小錦山附近官道上停下,去林中方便了一趟,再回來便發現袁洗馬和隨身的行囊都不見了,車廂內留有一張紙條——」
「紙條呢?」執述太子瘖啞中透著一絲兇狠,還有隱隱約約的惶然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