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疲憊地閉上眼,揮了揮手,仿佛要驅散這殿內令人窒息的空氣和那揮之不去的血腥氣。
明媚的陽光,穿透飄擺著昂貴蟬翼紗的雕花窗欞,斜斜地灑進太子寢宮。
光線落在織金綴玉的錦帳上,落在金絲楠木嵌螺鈿的大床上,落在厚密地毯上,將寢殿內堆砌的奢華映照得纖毫畢現。
金獸熏爐里燃著名貴的龍涎香,絲絲縷縷,卻驅不散空氣中那股若有似無的、混雜著藥味和沉滯的氣息。
李陵的眼皮沉重地掀開一條縫隙,刺目的光線讓他下意識地瞇起了眼。
額角傳來一陣鈍痛,提醒著他甘露殿那驚心動魄的一夜并非噩夢。
他花了足足十幾息的時間,才讓混沌的意識重新聚焦。
身下是云錦被褥,觸手生溫,頭頂是金絲楠木的承塵,雕著繁復的龍鳳呈祥。
殿內陳設的金玉器玩,在陽光下折射著炫目的光,每一件都價值連城,彰顯著帝國儲君無與倫比的尊榮。
他嘗試著微微側頭,牽動了額角的傷,疼得他吸了口涼氣。
視線掃過寢殿,幾個穿著統一青色宮裙的侍女垂手侍立在角落,姿態恭謹,低眉順眼。
面孔,全是陌生的。
李陵的心沉了沉,老皇帝的動作真快。
東宮屬官一體鎖拿,護衛盡數杖斃連他寢殿里伺候了多年的貼身宮女,想必也一個不留,全都換成了皇帝的人。
這些新面孔,與其說是伺候,不如說是看守。
“殿下醒了?”
一個清冷而陌生的聲音響起,帶著恰到好處的恭敬,卻毫無溫度。
一個年長些的陌生女官趨步上前,手里端著一個白玉藥碗,藥氣氤氳。
“太醫吩咐,殿下醒來需即刻用藥。”
李陵沒有應聲,只是看著那女官。
她的眼神平靜無波,像兩口深井,看不出任何情緒,只有純粹地執行命令的刻板。
這眼神,比甘露殿里老皇帝的暴怒更讓他心底發寒。
“扶我起來。”李陵的聲音嘶啞干澀。
女官放下藥碗,示意旁邊兩個同樣陌生的侍女上前。
她們動作輕柔卻不容抗拒地將李陵扶坐起來,在他背后塞上厚厚的軟枕。
整個過程一絲不茍,沒有任何多余的言語和眼神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