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前山右側方忽地傳出baozha聲,緊接著火勢竟繞過前方最激烈之處,有光亮迂回著繞后而來。
意識到有人突破了右側防守線,可右側因得山勢天險,最是易守難攻,即使寥寥幾人也能擋住來犯者,怎會輕易被人破開,除非、除非有人故意放了人進來。
一聲沙啞的輕嘆聲從暗處響起,顧見卿看向聲音發出的方向,卻見癆病鬼佝僂著背、負著手向他走來,顧見卿察覺到他斂在眼皮下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短短一瞬,隨后看向前方的火光沖天。
“驚訝個什么,你不也早就察覺到了。”癆病鬼笑了一聲,悠哉悠哉地咂了口煙,“你說,要是大哥知道,他的兄弟和他的兒子都想方設法要他的命,會有什么感想?
“他估計會以為,這是準備拿他的命去當投名狀,給自己奔個前程,可他還想錯了,你與我,誰都沒想這么多。”
“為什么?”顧見卿爬起身,也不顧不得拍去身上塵土,癆病鬼看了他一眼,搶先一步問道:“你又是為什么。”
“我……忘不了我娘,”夜里吹來的風有些滾燙,直吹得顧見卿的發帶與發絲纏在身前,“寨子里,多是從靖州逃難出來的人的后代,大家擠在一起互相取暖,明明誰都想回家鄉看看。爺爺死的時候,還惦念著回靖州,那時爹明明答應他,等攢夠了銀子,便帶著大家回靖州,然而倉庫里金銀財寶越來越多,亂葬崗里無辜棄在那里的人越來越多,爹卻越來越不愿意提起這件事了。顧家先祖,明明都是忠臣良將,當年死守靖州不退,為何現在卻淪落成了一伙子山賊?”
癆病鬼只是搖頭笑了笑,不可置否。
“那二叔呢,你又是為什么?”
“二叔,我還比你爹大幾歲呢。四十多年前,我與弟兄們奉命前來蒼州查案,卻遭了山匪襲擊,弟兄們盡慘死,我跌落暗洞中摔斷了腰,后來被一戶獵戶救下,才得以茍且偷生,”癆病鬼說著說著,勉強著挺直了背,可還是滑稽得像一只蝦,“我一心記著報仇,連妻子病重也沒有顧得上,草草埋葬她后,將女兒托付給至交好友,獨自一人來到蒼州,殺了人,拿了投名狀,這才得以上了山。”
說著癆病鬼忽地用手做了個環,抵在口中一吹,馬哨響起,一匹棗紅色馬兒朝著這般跑來,顧見卿自然認得這匹馬,這是自己小時候癆病鬼專門訓來送給自己的,即使自己跑下山去這么多年,回來后,這馬兒還是那般與自己親昵。
“我一直想著往上爬,爬到當復仇的機會出現時,自己有能力抓得住。”說到這里,癆病鬼忽然哀嘆了一聲,“也許是爬得久了,到后面我竟變了,眼見著自己親生女兒被人玷污折磨到自盡,用一句‘蟄伏靜待復仇’,就能讓自己視若無睹。”
“二叔的女兒……是誰?”
癆病鬼目光落在顧見卿身上,短短停留了一瞬,隨即又緩緩搖了搖頭并不想回答。
“所以這就是二叔明明看出來我的想法,還幫我的原因?”
“他們若不摻和那謀反之事,說不定我還在猶豫,畢竟這么多年的兄弟情誼,怎能會不動搖?”癆病鬼說著,又不明就里地笑了笑,他將一個東西擲在顧見卿懷里,顧見卿認得出手里這個皮匣子是自家爹腰上常挎著的,打開一看,里面塞滿的銀票頓時蹦出來不少。
“你爹早就看得出你不愿意待在山中,他知道你一直恨他是個山賊。他說自己已經早早走不出這山了,但你可以,這銀票是他這么多年的體己,”癆病鬼指了指身旁這匹馬,“你爹看得出來,你喜歡那丫頭。別聽你三叔的,明明是他眼饞阿求嘴里的榮華富貴,執意要摻和進去,自己收拾不住,又不敢承認,嘴里罵得狠,可心里比誰都害怕。阿臨,帶燕瑤離開,即使遲早會想起來以前的事,只要你不說,她便不會知曉。”
“二叔你呢?”
“此事畢了,無論面對誰,我都無顏活在這世上。走吧,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