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掠過竹海,趙卓然鬢角銀絲微動。他忽然朗笑出聲,驚起數(shù)只山雀:“若真能續(xù)我這把老骨頭,趙家寶庫任君挑選。”
方濤已起身往山下走去,青衫卷起幾片楓葉:“稍待片刻,我去取金針。”話還沒說完,人已轉(zhuǎn)過山道。
檐下風鈴叮咚作響,趙如玉望著空蕩的山徑喃喃:“他當真行么?”茶湯在杯中映出她泛紅的眼尾。
這些年他們遍訪杏林圣手,連御醫(yī)傳人都搖頭嘆息,那襲青衫卻說得這般輕易。
“玉兒你看這新茶。”趙卓然輕叩紫砂壺,碧綠茶湯在晨光中騰起薄霧,“沸水三煎方得真味。”老人撫須而笑,褶皺里藏著看透生死的豁達。
少女耳尖泛紅,慌忙去端滾燙的銅壺,指尖被燙得發(fā)紅也未察覺。山道上腳步聲漸近,方濤攜著烏木針匣踏露而歸,金針在朝陽下流轉(zhuǎn)著奇異光華。
“勞煩褪去外衫。”他指尖輕叩檀木醫(yī)箱,九根長短金針依次排開,針尾雕著的鶴羽紋路在光線下纖毫畢現(xiàn)。山嵐漫過亭臺,將三人籠罩在氤氳霧氣之中。
方濤素指輕啟針囊,九金九銀十八枚毫針在綢緞上泛著微光。趙卓然解開唐裝盤扣端坐藤椅,檀香裊裊中,年輕人指尖已捏住首枚金針。
“膻中右寸,三分留針。”話還沒說完,金芒如電沒入老者胸膛。
趙卓然眉心微蹙,似有游龍在經(jīng)絡間逡巡,灼意裹著酸麻自膻中穴漫開。
第二針直抵鳩尾,方濤腕間暗勁吞吐,針尾懸顫如蝶翼。
紫砂壺溢出茶湯,趙如玉渾然不覺。眼見七枚金針在祖父心脈處綻成寒梅,青年醫(yī)者袍袖輕拂,針陣齊鳴。
趙卓然忽覺五內(nèi)溫熱,似有春風化開經(jīng)年積寒。
“氣隨針走,五輪方成。”方濤接過半涼的茶盞,目光掠過少女攥緊的羅帕。
趙如玉耳尖微紅:“若真能醫(yī)好祖父,我……”話還沒說完便低頭擺弄茶匙,青瓷映得雙頰飛霞。
方濤眼底掠過笑意。這趙家千金倒比陸家那瘋丫頭有趣,分明是金枝玉葉,偏生著江南采蓮女的羞赧。指節(jié)叩擊案幾,三刻鐘內(nèi)五次振針,老者面上死灰漸褪。
“爺爺呼吸順了。”趙如玉驚喜發(fā)現(xiàn)老人胸膛起伏如松濤。方濤并指收針,九枚金針次第歸匣:“三候為期,輔以九轉(zhuǎn)歸元湯。”筆墨游走間,少女暗記藥方,發(fā)間珠釵隨動作輕晃。
茶煙散盡時,趙卓然已能自行起身。老者在夕陽中舒展筋骨,二十年沉疴竟似消了大半。
回廊轉(zhuǎn)角處,趙如玉悄悄將繡著并蒂蓮的絲帕塞進藥箱,殊不知青年醫(yī)者袖中,早備好了克制她先天寒癥的離火針。
趙卓然系好襯衫最后一粒紐扣,活動著肩關節(jié)感嘆:“方先生的針法當真玄妙!先前柳神醫(yī)為我施針三日未見起色,您這幾針下去竟立刻松快大半。”
方濤沒有接話,指尖輕點紫砂茶盞轉(zhuǎn)移話題:“新到的鳳凰單樅正合時宜,趙先生不妨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