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打水,多謝。”
容復的身影消失在連廊下,流心沒有在意,轉身去倒了洗腳水。
等回來時她也正巧和容復撞見,他發梢帶著沁涼的水汽,身上的衣裳也有解過的痕跡。
流心一愣,“督主去沐浴了?后面井里可是冷水,下人有沐浴的地方,在前院的下人房。”
“嗯。”容復淡淡應了一聲,頭也不回的進了耳房。
似乎是那晚的事都令二人有些尷尬,沈霧那之后沒再折騰容復,二人也恢復了平日你諷一句我懟一句的相處模式。
……
轉眼已至五月,午后暖陽漏過窗欞灑進屋內,在地上鋪下如金箔一樣的斑點。
沈霧午睡剛醒,渾身透著一股慵懶,容復看著她就想起那只常在宮內出現,趴在長街上曬太陽的貍奴。
連那雙眼睛里的傲慢和驕矜,都和那只愛斜眼看人的貓沒什么兩樣。
想著,容復不知何時彎起了嘴角。
沈霧換了身衣裳,點了容復說:“你跟本宮走。”
穿過王府的九曲回廊,青石板路蜿蜒入王府深處,蒼翠竹影間忽現粉墻黛瓦,朱漆門扉半掩,瑯瑯讀書聲從館內傳出。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張——”
稚嫩的童音整齊劃一,穿著灰布長衫的老夫子神情嚴肅,正背著手在孩子們身旁穿梭,手中戒尺不時輕點走神的孩童,二十來個孩童正襟危坐,他們穿的都是洗到發白的粗布短褐,卻掩不住認真誦讀時亮晶晶的眼神。
最前排的兩個身影尤為顯眼。
小福寶端坐在椅子上,他雖發不出聲音但也在努力跟讀,軟玉般的臉蛋繃得嚴肅,看著像個小大人似的,桌下小短腿卻在慢悠悠的晃悠,發間散落的碎發垂在泛紅的耳尖,煞是可愛軟萌。
而他身側的裴顯,雖捧著竹簡煞有介事地張合著嘴巴,目光卻早已黏在外頭亂飛的蝴蝶上,視線隨著蝴蝶飄來飄去,心思也早就飛出了學堂。
月洞門下,沈霧看了須臾,對容復說:“這是本宮著意建起來的家學,你覺得比之外頭的如何?”
容復看著窗下幾個梳著雙丫髻的女童,沉默片刻說道:“公主用心良苦。”
“本宮前陣子收到了各地遞上來今年鄉試的報考名冊。”
沈霧緩緩道:“父皇還在時,本宮就已經開了女子也能科考的先例,但這么多年過去,入試的女子只有那么幾個,朝中依舊是一名女官也沒有。今年的名冊里也只有一名。容復,你說這是為什么?”
“……”
“因為‘男子為官,女子持家’的觀念,早已像盤根錯節的古樹,深植在世人心中。”她自顧自道。
“這些年,本宮在各州府開設棉紡局、刺繡局,以減免徭役賦稅為餌,逼得商戶不得不雇傭女工,讓女子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她頓了頓,聲音里帶著幾分疲憊,“本以為這樣能讓更多女子看到希望,踴躍參加科考,可終究是收效甚微。”
“看來想要徹底改變,就只有從根上開始,讓她們從小就知道,她們一樣可以憑本事與男人平起平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