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挨到子時三刻,朱璉瞧外頭漆黑,點起暗燈,摸出花糕來吃。
肚里有些墊底的,她披衣下了床,出門一看大家還沒有起來,她估摸快到盈歌來的時候了,便自己抬著燈盞下去,站在院子里等她。
寒夜露重,冷風灌進衣口激起陣陣涼意,朱璉攏住燈火,有點焦急地朝墻頭張望,暗自祈禱盈歌今晚也會來,帶點兒吃食,否則她們要斷糧。
風吹得比昨夜猛些,朱璉身子發冷,不住搓了搓手,其實大可不必來這兒等,但她看出盈歌身份不俗,就想謙卑些,多討好她一點,多得幾份吃食也好。
站了又有一陣,盈歌卻始終沒來。
不免焦慮,摻雜擔憂,扎得心口悶疼,朱璉更覺得渾身發冷,嘴唇蒼白,呼出的熱氣在寒夜里凝作水霧,她望向漆黑的天空,一點光也沒有。
純粹的黑夜如渺茫的生機,就在她快失望時,黯淡的燭火晃了晃,一閃間,明滅交替,朱璉心跟著一顫,再睜大眼睛細看,面前已站了個人。
渾身覆蓋鐵甲,頭盔連面都遮去,只露一雙眼睛。
高筒馬靴,犀牛皮的護腕上畫虎飛鷹,腰系銀扣帶,胄片上血跡未干,殘留嗜血的氣息,盈歌手扶腰挎的鐵骨朵,頂盔摜甲,高挑的身量更帶來威懾的壓迫。
定定站在黑夜濃重的陰翳下,滿身腥味,連綴的鐵片反出森森寒光,直沖朱璉而來,她不由向后退,黯淡的燭苗也嚇得亂抖,想到那日沖破宮城的金兵,眼里霎時露出恐懼。
“你”
“是我?!?/p>
聲音從盔甲之內傳來,設也馬暴死,盈歌一整日在外奔忙,配合完顏什古做足戲碼,恰好碰到一小股義軍,砍殺一通,深夜才得以回城,她連盔甲都不及換,先把吃的送來。
“給。”
漢話不熟練,索性只說一個字,朱璉這時才注意到盈歌左手提著個六層食盒。
單露眼睛,穿著血跡斑斑的的鐵甲,腰后挎一條大鐵棒,殺戮之氣撲面而來,偏提個大食盒,不協調得有點滑稽,盈歌卻不覺得有問題,見朱璉沒來接,又把食盒往她手里遞。
“給,藥也在。”
終于回過神,朱璉趕緊接住食盒,沉甸甸,分量不少,尚有熱氣。
送了食,盈歌轉身要走,朱璉心一跳,脫口叫道:“盈歌?!?/p>
比起粗獷拗口的女真語,南語顯得簡單動聽,可一樣的字詞,從朱璉嘴里說出來總是不同,像春風里搖擺的鈴,清脆悅耳,平白添幾分旖旎婉轉。
盈歌站定,回身看著她。
朱璉將食盒放在地上,上前兩步,伸手想取下盈歌的頭盔,她猛地抓住她的手腕,然而四目相對,盈歌又看見朱璉眼角的淚痣,不禁松開手。
頭盔被取下,露出她的本來面目。
朱璉莞爾,注視盈歌的目光渡上一層溫柔。
朱家子弟非憑軍功晉升,也沒本事奪科舉金榜,身家全靠女子高嫁博取恩施,可謂是無根浮萍,她察言觀色的本事向來出眾。
猜心揣意,既然勾引在盈歌身上不是很管用。
那么,不如換種方法,朱璉踮起腳尖,偏頭吻上盈歌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