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兒。”他再次用了這個稱呼,聲音低沉而沙啞,“朕這樣叫你,是念在你父沈定遠,不僅僅是朕的股肱之臣、國之柱石,他更是朕登基前便生死與共的袍澤!是朕在這世上,最倚重也最虧欠的兄弟!”
他聲音微顫,帶著一種刻骨銘心的痛:“所以今日,朕看到你殿上請纓,心中是何等滋味?欣慰你有此擔當,更是痛如刀絞!朕實在不愿看到定遠唯一的骨血,再步他的后塵,踏入那北疆絕境啊!”
他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盯著沈峰,“你可知今日局面,與當日逼你父帥出征墨麟城,是何其相似?”
“同樣的朝堂攻訐,同樣的北境告急,同樣的幕后黑手!”
沈峰眼神微凝:“陛下是說楚景明?”
景武帝重重點頭,眼中閃過一絲刻骨的恨意:“就是他!當年,我與定遠力主革新軍制,觸及勛貴根本,推行新政,更是讓那些蛀蟲恨之入骨!麗珍,也就是晴兒的母親,被誣妖妃。為了不成為朕的軟肋,不惜選擇自盡……”
景武帝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痛徹心扉的時刻。
“麗珍走后,我深知朝堂改革非一朝一夕,藏鋒十幾載終于羽翼豐滿,準備再次推行新政,怎料楚景明一派先發制人,以為國盡忠相逼,以北莽異動為名,最終促成了那場墨麟城之役……”
“朕拼盡全力,未能護住麗珍,更未能保全定遠……朝堂掣肘,暗箭難防,終是力所不逮啊!”景武帝的語氣充滿了深深的自責和無力感。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重新變得銳利,直視沈峰:“今日,這一幕幾乎重演!楚景明一黨群起而攻之,就是要逼你,逼你主動請纓,或者由朕下旨將你派往北境!”
“他們早已與北莽巴圖魯勾結,就等著你踏入北境!內有權貴掣肘,外有北莽強敵。更有安插在北境軍中的爪牙通風報信,設置陷阱,置你于死地!”
“此去,比當年你父帥之境遇,更加兇險萬分,實乃十死無生之局!”
景武帝的語氣沉重無比,他身體微微前傾,帶著一種長輩的關切和帝王的無奈:“峰兒,你告訴朕,你真的想清楚了?”
“你若不去,朕拼著朝堂非議,亦可設法替你遮掩!安排你暫離京都,或去江南富庶之地,或尋個隱秘之處避過此劫。”
“待風頭過去,北境局勢或有轉機,我們再從長計議!朕實在不愿看你重蹈覆轍!”
殿內燭火搖曳,映照著君臣二人面容。
空氣仿佛凝固了,只有景武帝沉重的話語在回蕩。
沈峰沉默,消化著這沉重的往事和更沉重的現實。
他看向景武帝,這位帝王眼中那份真切的痛惜與無奈。
那句峰兒飽含的長輩呵護,是偽裝不出來的。
這份坦誠,這份關切,讓沈峰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也讓他更加堅定了自己的選擇。
片刻后,沈峰緩緩站起身,整理衣冠,然后面向景武帝,深深一揖,直至腰背與地面平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