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幾個兒子忠厚有余,應變不足,本就不適合做官,孫子里面段云開最為聰穎,卻又只好武不喜文,難免令他遺憾。
他與陸停舟一見投緣,恨不能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偏生陸停舟也是個倔脾氣。
段寒山擔心做老師的會連累了學生,一心想讓弟子考完科舉便去好友的書院任教。
然而陸停舟卻不答應。
他說:“沒有老師便沒我今日,您一生治世之學,不用于百姓實在可惜。學生不怕入仕,即便我不是您的弟子,難道我做官就不會遭遇官場傾軋,鉤心斗角了嗎?我偏要入仕,將您未竟之業繼續下去。”
一番話說得段寒山啞口無言,最終只得應了他的請求,許他踏入官場。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陸停舟剛剛金榜題名,家鄉就傳來噩耗。
他還未踏上仕途,便遭受了此生最重的一擊。
從此以后,他的人生便只為了報仇而存在。
剛入仕時,他名不見經傳,盡管有著探花之名,但哪回春闈沒有探花,三月放榜的熱鬧過去以后,朝廷里沒人再把這當回事。
他的經歷自也無人知曉。
后來隨著他逐漸受皇帝賞識,官職越來越高,他用了些手段模糊自己的出身。
除非有人刻意查證,否則誰也想不到他起初只是一個鄉野孤兒,更不會把他和六盤村的慘案聯系起來。
畢竟誰也難以相信,一個籍籍無名的小山村里會走出一名探花,一個大理寺少卿。
陸停舟看著牛詢驚疑不定的樣子,不期然閃過一個念頭。
那年秋闈過后,他回村小住了幾日。
如果牛詢在那時動手,他或許難逃一死,也可能在馬匪屠村之前,能夠及時向外求救。
那樣的話,他要么和全村人一起死,要么能救下一些鄉親。
無論如何,都不會像現在這樣,孤零零地一人獨活于世上。
牛詢在他的注視下打了個寒戰。
“那骷髏鬼……是你干的嗎?”他脫口而出。
冤有頭債有主,他真正的債主原來就坐在上面。
“是我干的。”陸停舟一口承認。
牛詢的肩膀徹底垮了下去。
他垂下腦袋,望著套在手上的鎖鏈,忽然大笑起來。
“我早該想到,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墻,早知你在京城,我又何必千辛萬苦往這里鉆營。”
他笑著笑著,又發出夜梟一般凄厲的哀鳴:“報應,這就是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