皚皚白雪粉飾了山川,雕琢了河流,遮住了裸露的泥土,像是要把這紅塵濁世,變?yōu)榉饑鴥敉痢?/p>
東臨國都城,往日車水馬龍,今日卻是冷冷清清。
“聽聞城門加強了戒備,今日只許出不許進,不知是真是假?”街頭面館里,兩位穿著大襖的漢子,捧著熱氣騰騰的牛肉面,小聲議論著,“怪不得街上沒什么人,據(jù)說前天早朝,皇上突然口吐鮮血的暈了過去?”那人抬頭,朝著對面氣派的府邸看去,“長公主府這么多馬車,難不成皇上真不行了……”偌大的公主府,有著祁陽城最大的梅園,數(shù)百株或紅或白的老梅,正迎著風(fēng)雪傲然綻放。
園中用料考究,做工精致的望梅樓,是當(dāng)今圣上特意為長公主李靜嫻建造的。
此刻,望梅樓正舉辦著一場雅集,絲竹聲聲,歌舞升平,好不熱鬧。
二樓的男客由駙馬宋逸招待,三樓的女眷,則是靜嫻公主帶著女兒親自作陪。
香氣四溢的暖閣里,擺著數(shù)盆燒得通紅的炭火,那些穿得稍厚的夫人,額角已然沁出了細(xì)密的汗珠。
一曲舞畢,歌伎們頷首躬身而退,坐在上首的靜嫻公主,拿起手中玉樽,朗聲笑道,“承曦和本宮自幼就愛雪中觀梅,今日良辰美景少了他,屬實遺憾,本宮特代他敬諸位一杯。
”靜嫻公主雖已花信年華,皙白如玉的臉頰,未見一絲皺紋。
坐在她身邊的郡主宋靈鈺,靈氣逼人的俏臉,寫滿了不耐煩。
卻也不得不像母親那般,拿起金樽朝著眾人敬去。
濃妝艷裹的夫人和小姐,拿起桌上溫酒跪直身子道謝,以袖掩面小啜。
不待眾人放下酒杯,冷香匆匆走到公主面前,低頭耳語起來。
見母親臉上的笑容僵住,宋鈺靈慌忙支起耳朵,卻也只是勉強聽到,“……不行了,早做打算……”饒是這樣,她也猜到了個大概,看樣子她擔(dān)心的事,終是要發(fā)生了!冷香剛退下,母親緊鎖的眉頭便舒展開來,依舊笑意盈盈的,指著面前晶瑩剔透的玉碟說道:“這道翡翠牡丹,乃是數(shù)百只牲畜身上的精華所制,諸位趁熱吃吧。
”“這便是傳聞中的翡翠牡丹?”趙大人那位填房,瞪著圓溜溜的眼珠子,盯著面前那碟被拼成牡丹花的菜肴。
“聽聞翡翠牡丹里的羊肉,就只取羊唇上那薄薄一片?”……眾人交頭接耳的議論著,宋靈鈺再次側(cè)身,附在母親耳畔小聲說道:“娘,現(xiàn)在還來得及,咱們趕緊走吧!”靜嫻公主瞪了她一眼,壓低聲音說道:“越是這種時候,我越要替父皇和太子籌謀!本宮和你皇舅乃一母同胞,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你要害怕自己走。
”前世,貴為當(dāng)今圣上的外祖父,突發(fā)惡疾后暴斃,和母親手足情深的太子李承曦,遠(yuǎn)在邊關(guān)賑災(zāi)未能及時趕回,便被回京述職的南安王李熾篡了位。
爹娘和李熾本就不對付,此番更是拼死反抗,宋家的下場可想可知。
一想到對她疼愛有加的爹爹,被李熾殘忍的五馬分尸;而母親因是皇族,雖逃過死劫,卻暗無天日的,被關(guān)在死牢里茍延殘喘,她的心便痛如刀絞。
公主府被抄,她和弟弟慘遭流放,受盡屈辱,生不如死……宋靈鈺的心,開始隱隱作痛,她煩躁的丟下玉箸起身告辭,“我沒有胃口,且先失陪了。
”“胡鬧!”長公主以手扶額,蹙眉嘆了口氣,“瞧你這嬌縱的樣子,都是被你爹給慣的!”宋鈺靈沒有理會,轉(zhuǎn)身朝門口走去。
長公主抱怨了兩聲,繼續(xù)招呼大家,“太子正在趕回祁陽的途中,若有什么風(fēng)言風(fēng)語,還請大家不要輕信……”青嵐追上來,給她系上披風(fēng),才把門打開。
帶著梅香的寒風(fēng)迎面撲來,宋鈺靈一個激靈頓覺周身一寒。
站在檐廊上放眼望去,花海如霧涌般的云海,嗅著不媚于俗的清冽冷香,宋靈鈺的心里五味雜陳。
她伸手折起一支紅梅,放在鼻前輕嗅,想著也許過了今日,便再也看不到這等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