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國戰死的戰死,病死的病死,死傷無數,鬧得實在很兇。天底下煞氣怨氣充盈,原先興許還是‘百鬼’,如今倒滋生了數不清的鬼怪,于是人要殺人,鬼也要殺人。疫鬼吃了許多人,自相殘殺卻死了更多人。浩劫過后,兩國都被蠶食殆盡,噍類無存,骨殖累累,我們四個也都在那時候死了。城樓上暴雨如瀑,只剩殿下一個活人看著滾滾硝煙卷過空城。他死不了,因為姣子有道詛咒保著他。
“可任誰也想不到,姣子這道詛咒卻終究成全了殿下?!?/p>
那位小殿下不知從何處窺來一道秘法,得知將人的亡魂養在體內或可長久的存活。
但此法的前提是亡人須得留下魂魄。
可那時受疫鬼蠶食過后的軀體和魂魄難以恢復,人一死便魂魄消亡。于是他就靈光忽現,想了一個辦法:將自己那無窮無盡的命數獻祭出去,既能將百姓的亡魂保住,自己也能解脫。
——可謂兩全其美。
謝臨風握緊雙拳,只有這樣才勉強穩住心神。他道了一句什么,霜靈子沒聽清,祂抬起頭來,滿面冰霜,說:“謝兄,你——”
祂這個“你”字說到一半,又聽見謝臨風的聲音隱忍:“可你們沒有消散……”
霜靈子怔忡道:“什么?”
謝臨風壓著怒火:“你們沒有消散,是以他血肉存活!他拿自己所有的壽數與性命,用凡人之軀做了十八萬人的容器!你們死了,他便死了!”他倏忽垂眸,自言自語般喃喃道,“瘋子……傻子……”
那他呢?誰來渡他?
謝臨風不動聲色,他斂著神情,變得像一陣詭譎的寒風,那些凍骨的、刺心的感覺發瘋似的敲打著他——
疼得他也快瘋了。
該死!
謝臨風垂眸望著心口,那里濕漉漉的,淌了很多血出來??蛇@血流得不痛快,仿佛覆有一圈荊棘條正緊緊捆束著心臟,又被“晏病睢”這個名字扎得爆裂。
他忽地揉捏上鼻梁,還以為是自己太疲憊的緣故,因為他目光所及之處都蒙上一層紅霧。
謝臨風收緊外裳,又想起一件事來:“還有一事……”
霜靈子聞言,心道:他既然已經知道了很多,想必這件事也猜到了,再隱瞞也毫無意義。
霜靈子錯開他的目光,捏咒幻化出來一個纏繞著紅流蘇的耳珰。耳珰之下有一串三角狀的細碎銀鈴,落在謝臨風的掌中響得很輕,霜靈子正要開口,卻聽樓閣門口傳來“嘭”的聲巨響。
蛋生捏著把蒲扇,悚然大叫:“救命救命!”
晏病睢驀然撞開門,扶著門框,如同一片搖搖欲墜的紙鳶,連身子都是軟的。
謝臨風心一沉,三步并作兩步,不讓他扶門框,要他扶著自己:“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