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頁）

“她們倆個(gè)回去不回去，我管不著，我這里一大堆生意等著去做，哪有心事和空閑去給她過壽？我不回去。”弟弟公開拒絕道。

杜陵對弟弟心存的最后一絲希望也斷絕了。他凄然一笑，彬彬有禮的對弟弟說：“杜總，不好意思，我打攪你了，我走了。”

“大哥——吃過飯?jiān)僮甙伞钡艿軓亩帕昴瞧嗳坏纳裆湍且宦暱涂蜌鈿獾亩趴偟姆Q呼中，感覺出了自己的不妥，不管怎么說，總是一個(gè)娘肚子里跑出來的，如此粗暴的對待大哥似乎有些不盡情理，他去大哥那里，大哥總是抽出時(shí)間來陪他，而且好吃好喝的招待，就是教訓(xùn)他也是好意，這會兒到好，大哥開始客客氣氣喊他杜總了，大哥是個(gè)有修養(yǎng)的人，這聲杜總也就意味著他們兄弟間的情分結(jié)束了。

“謝謝杜總，不必了——”杜陵又是凄然一笑，走出了弟弟的辦公室。

杜陵走到汽車站時(shí)，又給兩個(gè)妹妹打電話，說了給母親過壽的意思，但兩個(gè)妹妹找了許多借口推托，什么單位最近忙抽不開溝空了，什么兒子要考重點(diǎn)中學(xué)了等等，沒等他們把借口找完，杜陵就壓下了電話。打完電話，他心里一陣沉重，這就是讓父母操了一輩子的心，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兒女嗎？他們也是有兒女的，將來等他們的兒女長大了，也這樣對待他們，他們會作何感想？父母是子女最好的老師，她們這樣漠視自己的母親，她們的兒女能和他們學(xué)出孝順二字來么？算了，不去想這些了。但是，坐在汽車上的時(shí)候，杜陵還是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弟弟所說的那番絕情的話，那話仿佛在那里聽說過，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他忽然想起來了，是壹千多年年前那個(gè)四歲就有讓梨美名的孔融和那位靠罵人而名聲鵲起，又是因?yàn)楹昧R人而丟了頭顱的禰衡在一起說過的話：“父之與子，有何親，論其本意，實(shí)為徒發(fā)情欲耳！子之與母，亦復(fù)奚為？譬如寄物瓶中，出則離矣！”父母含辛茹苦的養(yǎng)育之恩，用一句徒發(fā)情欲，再加一句寄物瓶中，出則離，就算概括了事了。難怪曹操會以此為借口，讓他寄在頸上的玩意搬家換地方，這個(gè)可惡的東西著實(shí)該殺！對自己的父母都不肯放棄侮辱機(jī)會的東西，很難想象他會愛什么人！死有余辜。弟弟雖然沒有什么文化，但與孔北海的論調(diào)卻異世同曲，堪為知音。只可惜這個(gè)時(shí)代已經(jīng)沒有曹孟德！而杜陵想用武力教訓(xùn)弟弟只能是自取其辱，至于講道理，那更如對著墻頭念圣經(jīng)，沒反應(yīng)在其次，招羞辱是一定的。

杜陵回到家，父母高興得合不攏嘴，尤其是母親絮叨個(gè)沒完沒了，但反復(fù)就是那么幾句話：“陵兒——我的兒——媽就知道你這幾天會回來的，我兒從來沒有忘記過媽的生日，媽快要入土了，還能再見我兒一面，是媽的福氣——只可惜我的好媳婦敏敏見不到了——我兒命苦啊！”母親說著就摸起了眼淚。

第二天，杜陵辦了一桌酒席，酒都是杜陵從家?guī)淼模瑑善棵┡_，兩瓶五糧液。酒菜上桌，母親又開始嘮叨：“兒啊，賺錢不容易，你有這個(gè)心意回家來看媽，媽就高興死了——還這么貴的酒，這茅臺聽說是好幾百塊錢一瓶，你媽是個(gè)喝這么貴酒的人？可惜了我兒的心血——教大學(xué)可不容易，費(fèi)腦子吧？我兒過去傻傻的，誰能想到能教大學(xué)，還是教授——哎只可惜見不上我的兒媳了——唉，陵兒，這次你回來咋沒帶我的孫女，那女子漂亮的能把電視里的明星比下去，陵兒，這次你咋不帶她回來？”

“媽，顰兒最近有些忙，抽不開身——”杜陵不自然地笑了笑說。又把臉轉(zhuǎn)對住爸爸說：“爸爸，咱爺倆喝上兩杯吧，你知道我是不能喝酒的，但今天高興，我也就豁出醉來陪你，媽媽，咱們?nèi)艘黄鸲吮寢屔湛鞓罚L命百歲——”

杜陵給母親過完生日的第三天，上午媽媽還好好的，有說有笑，還憶起杜陵童年時(shí)候的一些趣事，開懷大笑。下午，突然覺得身體不舒服，杜陵提出要送母親去醫(yī)院，母親搖頭拒絕了。過了一會母親說感覺好多了，對杜陵說：“陵兒，你今天晚上能陪媽睡么？”

“瞧你說的，咋不能陪，只要爸爸不嫉妒就行。”杜陵笑笑說。

“傻兒子，爸咋能嫉妒你，今天你就陪你媽多嘮一會兒，爸到里屋去睡，前幾天你媽不住的在我面前提你的名字——我就知道她想你了，我安慰他說，你也許最近能回來看她，只是個(gè)安慰的話，誰想你真回來了，爸也有些困了，先回里屋歇去了——”父親說完就起身回了里屋。

杜陵和母親并肩躺在土炕上，，敘說著母子相思之之情。母親說：“兒啊，媽媽有件心事壓在心頭三十多年了，心里一直沉甸甸的，媽想問你，媽年輕時(shí)候，就是你十五歲那年，媽對你那個(gè)沒廉恥的要求，你記恨媽不？說真心話。”

“怎么會呢，媽媽，我愛你，真的，兒不嫌母丑，我知道媽媽也愛我——媽媽就是犯再大的錯(cuò)誤，兒也應(yīng)該原諒，更不要說我并沒有認(rèn)為媽媽有什么錯(cuò)誤——其實(shí)那時(shí)我也戀著媽媽的身體，要不是媽媽的那番教導(dǎo)，我還不知道要捅多大的漏子呢？我真的從心眼里感謝媽媽的教誨，而且你從來沒嫌棄過兒子。”杜陵動情地說。

“可是媽媽后來卻沒有守住自己——”母親嘆了口氣說。

“媽媽，快不要說這些了，人哪有不犯錯(cuò)誤的，那不是成了神了么，再說神也經(jīng)常犯錯(cuò)誤，更何況是凡人，媽媽把我們拉扯成人，僅這一條，我們做子女的就該感恩你和爸爸一輩子，怎么還能忌恨媽媽？你說是不是？”杜陵開導(dǎo)著媽媽的心結(jié)。

“兒啊，不愧是個(gè)有文化的人，說出話來讓媽心里甜絲絲的，不像你那幾個(gè)妹妹弟弟，把媽說得一無是處，讓人心寒。有你這番話，媽就是現(xiàn)在死了，也能閉上眼睛了。”

“媽媽快不要說這樣的話，我還等著給媽過一百歲生日呢！”

“盡給媽說寬心的話，活到一百歲，那還不成了妖精婆，有你這么個(gè)孝順兒子，是媽前世修來的福分，就可惜我兒中年喪妻，這日子怎么熬呀，兒啊，你再娶一個(gè)吧，再給媽和你爸生個(gè)小孫子，你把敏敏的女兒拉扯大了，也算對起她了。如果你在在能娶個(gè)媳婦，生個(gè)孫子，媽這一輩子就算圓滿了，只恐怕媽和你爸是見不到這一天了，你爸最近身體也不大好，老說頭暈，也是近八十的人了，該入土了。”母親說。

母親的話，讓杜陵心頭掠過一陣凄涼和悲哀，他想，這是母親不愿繼續(xù)留存在這個(gè)世界上的信號，兒女們在吸干了母親的乳汁之后，都長大了，他們不再需要母親，而母親也覺得她活在這個(gè)世界上沒人再需要，成了多余和累贅，她也開始厭世了，不想再給兒女們增添麻煩了。但是，不，杜陵還深愛著他的母親，母親的胸懷，永遠(yuǎn)是他生命的大地，沒有母親那豐潤的乳房，就沒他杜陵的一切，也沒有人類的生生息息，他想告訴母親，兒子仍然愛她，仍然需要她那豐厚的母愛的滋養(yǎng)。這時(shí)，杜陵突然產(chǎn)生了一個(gè)強(qiáng)烈的愿望，他在母親的有生之年，想告訴她，兒子永遠(yuǎn)是眷戀母親的。他說：“媽媽，我還想摸一摸你的乳房。”

“傻兒子，你怎么還像過去一樣傻，媽媽的乳房干了，癟了，丑了，什么也沒有了，沒人再需要了，你別犯傻了。”母親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不，媽媽，在兒子來看，您的乳房永遠(yuǎn)是兒子神圣的大地，只有想到母親的乳房，兒子才知道自己沒有忘本，你就讓兒子最后一次摸一下媽媽的乳房吧。”杜陵請求道。

“傻兒子呀，傻兒子，弟兄姐妹幾個(gè)中最數(shù)你的心實(shí)，戀著的事情一輩子也忘不掉，可是媽媽最對不起的也就是你，打小就沒吃過媽一口奶，只是到了六七歲，你妹妹們吃剩的奶才能輪到你吃一口，可憐啊，我兒，你的幾個(gè)沒心肝的弟弟妹妹們還說我最疼你，偏親你，沒良心的東西啊，好，媽快要死了，再讓我兒親近一回媽媽的乳房，媽媽死了也無怨。”母親說著，撩開了自己的被子，讓杜陵的手伸了進(jìn)去。

母親的乳房松弛，癟塌，如一層貼在胸上的多余的贅肉、軟皮。杜陵一陣心酸，是他們幾個(gè)兒女，吸干了母親的乳汁、心血，讓母親變得這樣衰老，干瘦。想當(dāng)初，媽媽的乳房是多么豐滿和美麗啊！

杜陵驀然間回想四十年前的往事。

已近七歲的杜陵眼盯住敞露著胸懷，正給妹妹喂奶的母親的另一只雪白、鼓脹而美麗的乳房，眼神癡呆，貪婪。

“陵兒，你怎么了？”母親覺得兒子的眼神不大對頭。

“媽媽，為什么弟弟、妹妹們都有奶吃，可我小的時(shí)候，你怎么從來沒有給我喂過奶，只讓我和米糊、面糊和山羊奶？難道是我小的時(shí)候不聽你的話，惹你生氣了么？”小杜陵問。

“兒啊，我可憐的兒啊！”不知為什么母親的眼淚頓然滿眶，把杜陵攬?jiān)谶€里說，“從今以后，你和妹妹一塊吃媽的奶。”

杜陵長到了了六歲多，在第一次吮吸到了母親的乳汁。母親的乳汁是那樣的香甜口、美味。勝過她今生今世吃過的任何山珍美味。從那以后，只要妹妹吸飽了母親的奶水之后，母親的另一只乳房就成了杜陵的最美味的食糧。這種情形一直延續(xù)到杜陵十歲那年。父親有些看不下去，就說：“陵兒他媽，你就這樣慣陵兒吧，沒見過十來歲的娃娃了還吃奶的，這樣他永遠(yuǎn)也長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