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清幽,漸漸沾染了寒氣,卻是一個人也沒有,又走了一遭更深處,起了霧。
朦朦朧朧。
這是一片柳樹林,相傳數百年前的朝意公主所種,到了如今被稱為寒柳園,里頭各個都是參天神木,搖搖曳曳的枝條沾著薄雨。
這個小貴女,穿著一身從江南絲織業運來的綾羅綢緞的貴女張開雙臂,這一路珠釵盡落,披散著發躺在草地上,柔軟的臉頰和烏黑的發都被雨露打shi。
她睜著眼,躺在草地上。
寒柳園里某一棵的柳樹輕擺。
柳樹上有個藍衣的女郎。
陳昭昭躺在地上,抬眼望月亮,女郎坐在樹上,垂下眼看陳昭昭。
貴女蜷縮成一團,嬌嬌小小的,有心事。
刁蠻任性的貴女喜歡上了一個被市井傳言數年不可能愛人的君王。
君王在皇宮,睥睨天下,每時每刻都可以看到天下絲絲縷縷樁樁件件自己想看到的大小事,這絲絲縷縷樁樁件件卻不關乎陳昭昭。
于是貴女百般懇求她的父親,扮作那年帝王微服私訪中最不起眼的一名太監,混在帝王車架中。
帝王去了臺州,住在關外一個小院落中,他們作為侍從,日日夜夜掃院擦洗。
這是身為貴女,縱使他權勢滔天的父親費盡心思搜刮各地奇珍異寶卻仍不為之動容的陳昭昭一生最為滿足的時刻。
她遙遙混在一眾侍從中小心翼翼灑掃,卻總喜愛靠著角落里那棵槐樹小心翼翼地窺伺帝王。
隔著百枝千虬的樹,葉兒冒進了窗,綻開的串串槐花香甜如蜜。
年輕帝王端坐于案前,側身看著奏章。
他不茍言笑,甚至于冷漠疏離,可她見過他抬眼望天時,眼中的復雜思緒,他平日往常惜字如金,可陳昭昭見過他溫聲細語詢問孩提的溫柔與耐心。
他總是孤身一人。
她天真地想。
她想陪著他。
是十五歲偶一見天子,縱使他單單站著,不聲不動,又或是他與父親閑談時舉止行云流水地好看的緣故。
她想嫁給他。
可那是天子。
連她從小到大被人阿諛奉承,被她認為最厲害的父親都需要對他行臣下之禮,三拜九叩,懷恭敬之心。
他父親常說,伴君如伴虎,當今帝王深不可測。
陳昭昭還是喜歡他。
可她總見不到他。
她做了一個膽大包天的主意,不惜自毀名節瞞著父親做了御前的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