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華按著發麻的腿站起身來,而后突然俯身,在趙位咫尺的呼吸,緩慢眨著眼睛很認真地看著他說:“我要走了,你會想我嗎?”四目相對,趙位看著這么一雙燦若繁星的眼,里頭灑滿純凈的月光,像幼時在他宮殿中擺出的夜明珠,亮得刺眼。
他未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嘴角勾著一抹笑,只是垂眼。
鳴華離開了。
在鳴華離開后,他躺在他每晚躺著的那個臺階,臺階上是整座宮殿唯一沒有古樹遮擋的地方,這里月光如水,這里趙位感到他是個活生生的人的地方。
他閉著眼,繁星中的蟲鳴和吹過的夜風都仿佛是這個一而再再而三被拋棄的少年的饋贈。
他睜開眼,看著遠處烏黑的人影。
盯著,很久很久。
“閣下還是下來吧,夜里畢竟黑。
”那人身體笨拙,在月色中,趙位瞧見了一個胖墩墩的少年緩慢地向他移動而來。
這個少年連續跟了他一月有余,總是毛毛躁躁,不是碰下瓦片,便是踩斷樹枝。
趙位想,若讓這個不太靈活的胖子去做殺手,恐怕他自己就是別人的魚肉。
胖少年站在他跟前,看著他很久很久才開口,意外地憨厚的聲音。
“你是誰?鳴華為何要每天都來看你?”趙位想了想,才道:“亡命之徒,深受主恩。
”他看著眼前的胖墩。
“你又是誰?”胖少年咬唇。
“你管我是誰。
”趙位便不再說話,打了一個哈欠,也便準備入眠。
胖少年見他不理會自己了,有些惱羞成怒,伸出腳,踢了踢地上躺著的人,卻踢到趙位病著的腿上,只見方才還處變不驚不起波瀾的人扭曲起來,仿佛正在忍受極大的痛苦,顫抖的輕吟未被極力咬住的嘴唇接住,溜出幾縷,在黑夜中無比滲人,接著陷入無聲的寂靜。
憑借著隱蔽的月光,胖少年瞧見趙位額頭上密密麻麻的汗珠。
他手足無措起來,站著不是,蹲著也不是。
“你……你怎么了?”趙位口齒間滿是鮮血,他腫疼的腿被一腳踢地仿佛被抽了筋扒了骨,疼得不知東西。
他咬牙忍過那陣劇痛后,已經過了三更天,緩了一緩,喘息著道。
“不干你的事,快走。
”胖少年被兇了一兇,瞪大了眼,卻不知怎的,又努努嘴,離開了。
留下他一人在孤苦的夜色中忍受。
在汗液浸透的發絲和衣衫中,他又看到了兄長。
在那座密不透風金碧輝煌的大殿中,盛宣帝坐在臺階上,臺階之上又碧玉金銀雕刻裝飾的高臺,高臺之上有一把龍椅上。
那上面有九條真龍環繞,騰起龍頭,胡須飄飛,龍鱗上散發著金戈鐵馬的氣味。
九條龍各個虎視眈眈看著他。
他又夢見了云緣,那個狀若狼狗的女子,她陰辣狠毒地看著他,一劍刺入他的xiong膛,溫熱的血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