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臺一曲,箏聲穿透千古蒼涼。凜凜帶有肅殺之氣。顫音一轉,又是哀婉纏綿的怨調。重樓之上,她憑欄遠望,遠方連山掩映,目光所及之處僅有一座孤塔,塔頂高聳入云,只影佇立孤峰之上。那便是布下九層劍陣,更有數名大內高手,重重守衛的天字詔獄。
一入此塔,將永不得重見天日。本該用來關押窮兇極惡,十惡不赦之人間梟首。當今天子為泄私恨,把所有不從的皇室宗親、先朝舊臣盡數打入詔獄,每日折磨待死。
曾經的公主府,也有一個極善音律之人。那一日,衣著單薄的寒微書生俯在地上,向她大禮跪拜。額頭一次次嗑在地上冰冷的青石板,流下血痕,仍倔強叩求。“小生一介寒微,自不敢對朝中重臣妄語報仇。只求公主施恩,讓在下得收斂我兄長尸身。”
宋昭,淮西邊將,他的兄長。據他所言,因朝臣結黨營私,黨同伐異,宋將軍因鄉黨而無辜受牽連,被誣謀反。在詔獄名曰待審,實則每日受刑,但卻執意不肯認罪。因得某位高臣允諾,可顧念其軍功,只斬首,不抄家,也不牽連親族。他不要命,還有家中苦等的妻兒,還有一個即將參加科舉的小弟。鐵骨錚錚也長嘆一聲,無奈畫押。
宋家高堂已逝,宋昭而立之年,才剛剛娶妻,得一歲幼子。父母早逝,他們好不容易長大至今,全靠兄長的支撐照顧。宋青歌苦讀詩書多年,只為一日得考功名,早日回報兄長的恩情。
“當下朝堂黨爭之事,非在本宮可作為之內。”她自大婚后,漸漸不再與皇弟并列同堂協理朝政。父皇母后都希望她能體味尋常女子的幸福,而不必承擔身為男子才需要勞心費力的事,比如頂天立地,治國安邦。仿佛出嫁就是女子的歸宿,若不得人憐惜疼寵,便是終身敗局。
她少時桀驁不馴,一心只覺荒唐無稽,但也體諒父母的心意,乖順地遂了他們的愿景。
若要插手,少不得要去求問那人,她心下原本不愿,只當袖手不聞,任他離去便是。眼前那瘦弱凜然的脊背深深伏地,心下終是做了決定。
“也罷,本宮當為你盡力一試。”
她即應承,當下便回到那邊府中。穿過花廊,盡頭處有一人負手遠眺。她面色凝重,緩緩上前,“今日回府,我有事相問。”
“你問。”
“宋昭可是冤枉的?”
那人聞言頗為意外,也如實回答,“是。無論如何,宋昭絕不是有心謀反之徒。”
她把宋青歌的要求告訴他,“宋昭是武將,即使已被問罪,尸身還要兵部親自收斂。若私下還予親人收葬,也不難辦。”
“兵部呂尚書小心謹慎,怕是不敢稍有逾法,此事我去找他說一說,即使他不聽我的,憑楊家在軍中的威望,也好商量。”
“哦,那多謝你了。”
“……不必說謝。宋昭之事,軍中大多數將領也深感遺憾。”
經過時,不料手腕卻被拉住。她冷靜地回望,他仍目視前方,面色坦然,她先是驚詫,皺眉不言,最終望向別處。